良晌静默之后,又是一声叹息,脚步渐远,复归平静。
我摸着黎砚的脸庞,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还能触碰的地方,泪水不住滚落。
我想着他所受过的苦,又想着自己的诸般遭际,我们都失去了一切,无国,无家,无亲,无故,无后,我们都像被剪断根的飘萍,身不由己,随波而去。
我俯下身,用脸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地、坚定地道:“那又怎样呢?我觉得还好,可以挺过来。”
“现在我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定能压到一切,战胜一切苦难,为的只是对自己说一句并且不时加以重复,我活着。”
“即使有千百灾难,我活着,遭到酷刑拷打,我活着,哪怕幽闭在与世隔绝的塔中,我还是活着,看得见太阳。”
“纵然看不见太阳,我仍然知道有太阳,而知道有太阳——不正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吗?”
我重复道:“现在我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定能压到一切,战胜一切苦难,为的只是对自己说一句并且不时加以重复,我活着。”
我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说给黎砚和自己——我活着。
清晨,谷芳来查黎砚身体情况,顺带扫我一眼,讶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快去休息罢!”
“不必。”我摇头婉拒,旋又补充道,“谷老先生放心,我无甚大碍。”
谷芳闻言,不复多言,给黎砚灌了一大碗药,洗净手,从木箱里取出铜针、石砭等物。
谷芳先在黎砚周身揉按片刻,以石砭排去他伤口脓液,放去淤血,又以铜针刺入他头颅及身体各处穴位。最后唤来小童,拿来铁盆放在床边,按住他腹部,不知做了什么,只听黎砚惨叫一声,全身痉挛起来。
过了一会儿,谷芳退开身,虚脱地瘫倒在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显是累极了。
那小童则别过脸将盛了乌血及秽物的铁盆端了出去。
“他……没事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谷芳笑了笑:“不必担忧,会疼是好事。一个人若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那才是药石罔效、回天乏术。”
说罢,他又站了起来:“我去准备草药,熬制药汤,午时为他药浴。”
我点头以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