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匠闻言呛了口酒,酒气混着二十年陈酿的醇香,熏得梁上燕子都醉醺醺打了转。
杜飞趁机摸走李冰兜里的瑞士军刀,就着月光在门框上刻字。
刀尖划过老榆木的纹路,刻到“李”字最后一撇时,突然被杜倩拧着耳朵提起来:
“把刀还来。”
“还你还你!”
嬉笑着把刀抛向半空,刀刃映着月光在众人惊呼中划出银弧。
李冰伸手去接,刀柄不偏不倚落进掌心,正压在杜倩慌忙来挡的手背上。
更深夜静时,杜飞趴在房梁上偷看李冰翻墙。
少年郎咬着偷藏的高粱饴,瞧见准姐夫把个红布包塞进姐姐窗棂。
月光漏过布包缝隙,映出半截绞丝银镯,活扣上还挂着李冰钥匙串的铜环。
晨鸡叫到第三遍,杜老四蹲在门槛磨砍柴刀。
刀刃在青石板上擦出的火星,惊醒了蜷在草垛里的杜飞。
“爹,西头老磨坊今儿拆梁不?”
杜飞揉着眼去抓扁担:
“冰子哥许了我半斤水果糖,叫我去扛榆木板呢!”
朝阳跃上打铁铺的茅草顶时,杜倩辫梢新系的银铃铛惊飞了淬火池边的麻雀。
李柱把个红纸包拍在铁砧上,里头裹着杜老四连夜写的庚帖。
铁锤砸下的火星溅在红纸上,烫出个歪歪扭扭的“囍”字,倒像极了当年李冰娘绣的鸳鸯眼睛。
夏夜蝉鸣撕扯着打铁铺的窗纸,李柱蹲在淬火池边数钢镚。
铜钱大的月光漏进樟木箱,照见压在箱底的红绸布包——里头裹着二十八年零七个月攒下的毛票,浸着铁锈味的纸币被汗渍渍的麻绳捆成十二摞。
“凤啊,把这匹红绸裁成六尺六。”
李柱用火钳挑开箱盖时,惊飞了梁上筑巢的雨燕。
出嫁五年的李凤正给弟弟补劳保裤,闻言剪子一歪,在裤脚豁出个新口子。
刚从省城回来的李雪推了推玳瑁眼镜:
“爹,这布料是供销社处理的次品,染得牡丹花都糊成鸡冠了。”
她膝头摊着《大众电影》,内页的烫金喜字正巧盖住李柱掏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