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祖师

    东皇点了点头：“是啊，真好看啊，饱含着情感的东西，永远都是那么的漂亮。”

    岁月的火焰蔓延，火光舔过木偶一身绮丽的舞袖歌衫，燎着了那精细雕琢的绝美骨骼。

    他们往往对于未来无能为力，并且又已经对当世失去希望，过去才是他们记忆中最完美的地方，或许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美好的人生，就在梦中成为他们想成为的人，最后再毫无痛苦的死去……

    “黄粱梦短，不过朝夕一幕；天长路遥，此世尚还很远。”

    此后之说，皆当后话，暂且不提。

    破烂的庙宇后面，那个神像没了脑袋，阴郁的寒气散落在雨水当中，老人雕刻着那个木偶，大约过去了三刻，最后的身躯细节被仔细雕琢出来，他放下手上的刻刀，在破庙前方，站着一个没了腿脚的女子轮廓。

    那刻刀终究是放下了，梦老人笑了起来，却是带着悲凉与感叹。

    银灯被老人放在地上，他捡起一个木人，手中有一柄已经没了多少锋锐的老刻刀，他就这样一笔一刀的斩着划着。

    梦老人咧嘴，笑了起来，他颤抖着，那刀夹在双手中央，结出一印。

    梦老人盯着暮仙人：“我向你所求的……为了旁人刻了一辈子梦，我可以请你，为我刻一个梦吗？”

    暮仙人的声音并没有避讳谁，那个之前折纸船的少年知道身边的人并不是寻常的行客，他跟着来了，要求和暮仙人同行，本来没有想到会同意，却出乎意料，对方答应了他，并且带着他一路行到这里。

    他似乎在做出什么决定，有些痛苦，有些感同身受，有些……恍然明悟？

    他望了望那女子轮廓消失的地方，叹息了一声：“你想要寻找什么呢，洛神啊，三千年前的人间，并没有你留下的痕迹，五万年的风雨早已落幕，五万年前的月光也已经消亡，你还在追寻什么呢？”

    春雨停止，阴云下有光辉照破，如万千金柱，顺着瓦梁的缝隙，捣穿了破烂的山庙。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唯有一个木偶，是个少女模样，做的极为精致，但这个木偶，却放在老人的身后，坐在阴暗中，无法沐浴风雨，更不能见到阳光。

    他会对这些来者告诫，然而往往，这些来者都不会听他的劝告。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这个孩子……他之前折的纸船，并不是寻常的东西。

    八风不起，五雷皆惧，魑魅惊逃，仙神遮目。

    这样的人很孤独吧，梦老看着那个女子的轮廓，心中是这么想着的。

    那时候，老人还是个孩子。

    “是不愿意见到我，还是惧怕这些由你而诞的子嗣之天？”

    那一瞬间，它忽地动了，活人似的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妩媚地对着老爷子的尸体作了个揖。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六十年前，你可把这个木傀送到了太真山？”

    林林总总，不胜枚举，老人只是负责铸梦，不负责救人，世间本就是一场虚空大梦，可有些人就是看不|穿，永远活在过去，所以才会来找他，以求心灵上的安慰。

    它扬起含泪的脸儿，突然笑了笑，渐渐没入神火当中，坠入岁月深处。

    世间从没有偶遇，一切看似缘法，实则皆是必然，说什么人命自由己定，天算不如人算，事实上，到底是谁在算谁？

    “我……我想向你求一件事。”

    深吸，苦笑，深吸，苦叹，深吸，神情渐哀。

    “世间大悲，莫过于‘不见’二字。”

    天昏，雨朦，风微，烛摇。

    一点火苗，落了下来，那颗化为微粒的星辰归位于岁月，神火萦绕其上，静静燃烧，又在那银灯之上，点亮幽幽光芒。

    就这么入了行，也演了一辈子。

    ……

    有什么过不去的呢，都已经这么多年过来了……

    就像是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远客一样孤独。

    梦老人身前的烛火摇曳起来，少女木偶欠身，而后，那伴着盘铃乐翩翩起舞，美得触目惊心，仿佛有丝线顺着天意牵出，举手投足，尽是人灵模样，演绎深红一曲，也活了似的叫人忍不住想挽手相搀。

    暮仙人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虚幻起来，却又是在梦老人的眼中陡然拔高，如天般无限巨大，又似地般无限广阔，宇世宙光，河汉星海，天地苍茫，唯那一道身影矗立，巍峨不动。

    “她能生出心吗？”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大浪淘沙，一道波澜掀去，既能归回，又有几人甘愿留下？”

    他走了两步，向山外看去，洛神的轮廓依旧飘荡在荒野之中，东皇摇了摇头，取起那熠熠银灯：

    “我想帮你刻一个木偶。”

    “仅仅人仙，便可刻下我的容颜，你可知道，便是地仙在此，天桥飞至，也不能用世间的笔墨直接描绘我的面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