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三月已过,长安城里又迎来了一次夏。
睡前突来雷雨,狂风大作,花坛内的残花败叶以及羽翼未丰满的小虫都被一遭卷了进来,迟珩便将窗牖全都给阀死了。
雨停了。
温度渐渐升了起来。
空气在小室内稠住了,迟珩被热醒了,他顿觉口干舌燥。
连唤了非白几声也不见门牖有何动静,便索性下床趿着鞋自己去寻水喝。
他将茶盏搁置在桌上,用手背拭了拭下巴上的水珠,便向窗边踱去。
触碰到窗扉的那一刻,他隐约能感觉到木质框架的微微颤动,以及听到外面竹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闷燥的心里生出一丝欢喜,也好,这样凉快些。
当迟珩推开窗牖的那一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漫无边际的大雾。
一股湿润的混沌向他侵来,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雾气消散的时候,他又置身在了书房中。
他看到自己正在与一人对弈。
窗外,月亮柔和的光芒正转换在缓缓摇曳的竹丛。
“世子这步棋可走错了,白子现下呈围困之态,生门难显。”
“小公爷,管好你自己!”世子冷冷道。
世子?迟珩有些疑惑?
出生簪缨世家的他,家族社交中结交的有世子这层身份的是不少,但能与他好到这般彻夜弈棋的,就那么屈指几个。
可这声音听起来又实在找不到可以对号的人。
迟珩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棋局。
这?!下的什么玩意?
哪位世子不知是高人还是不知天高,竟然起手一步直接天元!
“哪一步错了?”世子等了半晌也未见迟珩落子才淡淡地问道。
迟珩见自己沉吟了良久,才不咸不淡道:“悟而不醒,醒而不行。”又加重了语气,“爱而不藏,自取灭亡。”
世子将捻起的棋子十分随意地掷入了盒中,他开始冷笑起来,且愈笑愈大声。
他笑声停止的时候,只听见一串连续的清脆落地声。
他看到世子握着棋盒向自己砸去,而自己也丝毫不闪躲。
便是额角都渗出血来了,脸上仍是风平浪静的,未显出一丝愠气来。
迟珩凭着对自己的脾性的熟悉程度,敲定了自己定然理亏再现才会如此。
“那你呢?你自私无情、目中无人只爱自己?有什么资格谈爱?”世子开始激动起来,用食指指着迟珩。
“爱而不露,未到时候。”迟珩双目无神,斟酌了许久才将这几个字吐出来。
“未到时候?”世子冷笑,他拿起风炉上的茶壶往杯子里续水,看着从杯口溢出的水,他不时觑迟珩一眼,“这溢出来的水,就和你口中所谓的大爱一般廉价。”
“那你呢?你顶着爱的名义做尽了恶事丑事,你要是真的爱她,你就不会再对其他人感兴趣。如果有,那就不是。”迟珩反驳。
“你是又可怜又可笑。”迟珩看见那人的样貌扭曲在自己充满怜悯和嘲笑的眼中,“便是得不到她,你便寻了个与她小字相同的女子。”
“可是,又怎样?你觉得,相差无几吗?差不多!其实就是差很多。”
世子沉默了,但他握着的拳越来越紧。
迟珩懵了,听这对话,这次的梦还给自己安排了个情敌来着?
“那你呢?”世子突然拍案而起,用手一回回戳着迟珩胸口愤懑道:“你把城墙垒得很高,又希望别人不畏艰险来爱你是吗?跋山涉水到了你的城下,本以为你会城门大开欢迎。”
“而你呢!你却在城墙头上将废砖烂石给倒了下去将这人掩埋于此。你假慈悲给谁看?”
他径直将棋盘掀了,将迟珩的衣襟攥了起来...
“郎君!郎君!”
迟珩是被非白摇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枕头上腾了起来,发现自己仍是安然无恙地躺在那张床上。
只是,现下他脸上蒙着层薄汗,薄衫贴到了胸膛上,嘴唇发白,看起来有些许虚弱。
“水。”
说话的一瞬间,迟珩下意识的抿了下自己起皮的嘴唇。
“好的。”非白放下给迟珩擦拭汗水的湿巾。
“郎君慢点喝。”他直接将水壶给拎了过来。
迟珩:“...”
喝完水后,他撑在床边,盯着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窗牖略失神。
三个月了...三个月来休寝安适,未曾再做过一场关于江晚照的诡梦了...可是,为何?又在一场极度疲惫的追凶结束后又梦到了...梦中他甚至不惜和哪位世子大打出手,冲冠一怒为红颜...
江晚照啊,江晚照,为何又是你?
“郎君可是又魇着了?”非白给迟珩擦着背心的冷汗,又将一旁干净的里衣服递给了他,叫他披上莫要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