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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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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汽渡(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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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亭到家后,钟沁已经站在院门口等她。听了她的描述,下午钟父开着她的车去了镇上的汽车修理店找人又看了下,安全起见,又临时给她换了一个胎,嘱咐她婚礼结束后回市区再好好看看。

    晚上一家人吃饭,大家一起为钟沁肚子里的宝宝想名字,聊着聊着,钟父提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浙江舟山群岛里有座小岛,有一年他和钟母去那儿旅游,爬到山上发现了一个景点,是一座木质的六角钟亭。亭子建于山顶,中间悬一口两千多公斤的铜钟,铜钟被撞响,整座青山都会荡起悠悠钟声。

    全中国,但凡有点名堂的景点都会打出个能许愿的幌子,在导游的起哄下,钟母也凑了热闹,回去不久后就真的查出了有孕。为作纪念,钟父说无论男女都给孩子取名为钟亭。后来发现是个双胞胎,就把名字给了姐姐。

    钟沁夹了筷子菜,目光一转,看着钟亭说,“我看啊,就应该拿个笔好好记一记,看他们到底要说多少次,你也不抗议一下。”

    钟亭笑,钟父钟母也哈哈笑起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饭,钟沁胃有些不舒服就上楼休息了,钟亭被父母留下谈话。

    她说要回来,之前他们很怕空欢喜一场,现在既然定了,两老就有些认真地问她需不需要什么资金上的帮助,他们还想给她在市区买套单身公寓。

    钟亭听了他们的意思,笑了笑,跟他们简略说了自己工作上的初步计划,至于房子,她觉得市区那套老房子挺好,如今也正好空着。

    钟亭从小被他们放任惯了,很有主见,知道她心里做了规划,两老就没再多过问。这场略有些郑重的对话结束前,尽管知道是徒劳,钟父钟母还是多嘴了一句她的个人问题。钟亭点点头,语气柔和,“我知道,会放在心上的。”

    钟父钟母脸上是欣慰的表情,心中却是淡淡的无奈。

    这就是她一贯对付对他们的态度:口中永远顺从,行动上从不遵循。

    表面的叛逆?那是小孩子的把戏。

    第二天也就是钟沁婚礼前一天,全家都开始各司其职,忙最后的琐事。这天一早表哥一家坐火车到了,钟亭负责去市里接。

    天有点阴,雾很大。钟亭上汽渡后从车上下来,发现江上的雾更重,整个白茫茫一片,船只如在云端。上船的人都在庆幸,说雾再大一点点,今天这船就要停开了。

    外套仍在车上,她单穿着一件薄线衫站在栏杆边抽烟,觉得身上有点寒。下乡这几天气温一直在往下走,越来越有秋的样子。

    右手边的铁栏处原本空荡荡,忽然走过来一个人,视野里的压迫感令钟亭下意识地转过了脸。

    男人颓着背,夹着烟的手搭在栏杆上,隔着不到一米远,感受到了这道陌生的目光,也侧了脸。

    有一秒钟,他们目光相触,近乎一样的冷淡。

    认识吗?

    昨天,他们没有过任何的接触,无论是一个眼神还是一句话。但这两道目光漠然相交的背后,他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他。

    但谁会承认呢?承认这个无由来的记忆,承认性的吸引。

    船在空噪的马达声中往前走着,水流潺潺向后,脚下的哗哗水声清冷又空寂。短暂对视后,钟亭不动声色地回过脸,望着雾下一枚淡黄色的朝阳,手指送向唇间吸了口烟,又自然地垂落到身侧。

    几个人从背后走过,飘过的笑声和说话声把这方寸间的沉默衬得更深。青雾缓慢地在她脸庞边翻涌,被风推进身旁的空气。

    闻到鼻尖的烟味,何志斌不知道这来自自己,还是来自她。

    昨晚他喝了不少酒、打了半夜牌,早上起来后整个人都很疲,眼睛累得近乎睁不开。一路上他都在强撑精神,只想赶快回市里睡回笼觉。

    他沉默着看了会前方,过了会儿,又偏过脸看看旁边的人,眉眼被自己吐出来的烟熏得微微蹙起。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回头,是因为感觉有东西在无声地拉拽他。但他真转了脸,看见的只有她平视前方的侧脸。

    她侧脸的轮廓在雾中显得温和而模糊,唇自然地抿着,短短的黑发被悉数别在耳后。

    他注意到她眉梢边有一道疤痕,浅浅的凹陷的白色。这痕迹不算大,但他很少早女人脸上看见这样无遮无掩的疤痕。

    这道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多久?

    钟亭不知道,又或许她是知道的,只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给一丝一毫的反应。

    很快,她干干净净地抽完了一支烟,随手扔了烟头,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车,步伐潇洒。

    雾像是在她离开时恰好散开的,沉睡的晨光在云层后醒来,平静的江面渐渐明亮。

    片刻后,栏杆边,何志斌侧过身,发现她的背影已进入熙攘的人群。他看着她在上车前抬起胳膊,习惯性地向后梳了头发。

    然后,人消失在了车边。

    她拨头发的那一刻,何志斌心里确定,她是知道他在看她的,尽管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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