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浮明峰竹舍,庄风躺倒在床上。茫然地望了会屋顶,伸手往被子里摸索一阵,将压在下面的碧珩捞出来抱在怀里。听着四面的竹林簌簌声,心头渐渐平静下来。
“叶风啊。”从听到这个名字起,庄风的心神就开始游离。不,也许更早。也许他根本没有真正从幻术中清醒过。
梦里的人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他无数次陷入江堰死亡的梦境里,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那种无法言喻的失落。
可这一次的幻术,分明又有些别的东西。好像在梦的最深处存在着另一个梦,将原有的梦侵染上一层鲜艳的血色。那种失落被无限放大,以致于醒过来时,他甚至不知道今夕何夕、自己是谁。
听见叶风这个名字时他正巧看见迟遇的脸,那究竟是什么神情呢?一瞬之间被人击中愈合已久的旧伤,□□不会疼,心中却无法抑制地浮现曾经的痛楚。
那不像是对一把断剑的感情。尤其让他无法释怀的是当时心中涌起的熟悉之感,违背了已有人生的轨迹与情感,无法拒绝地在脑海里颤动,却又无可捉摸。
庄风明明白白地活了十八年,记性一向非常好,他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听过叶风这个名字,那么这两个字究竟是与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相呼应、才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而游鱼一般划过身体的陌生感觉,与他刚从幻术中醒来时的微茫之感又有相似之处。
庄风想了很久也没想出答案,倒是把自己想困了。月亮不知不觉升至高空,竹舍外亮如白昼。
有人踩着月光缓缓走近,隔着一扇薄窗,影子投在入睡的少年身上。
“叶风。”唇形微动,两个字无声溢出。站了许久,迟遇仰头望着毫无遮挡的月光,想起许多年前北方的空旷原野。月色也是如此明亮,月色下的笑脸像山涧清泉,又像头顶的月光,干净无邪,照得人心一览无遗。
与现在很像。无论是笑容的弧度还是眼中的神采,都很像。
月升月落,竹影斑驳。睡着的庄风忽然睁开了眼睛,迷蒙中望见窗外走远的身影。想要看清时,人影已消失不见。
第二日的讲学庄风去得有些晚,游笑倒是一早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晏知行一扫昨日憔悴,撑着下巴向外看。等庄风进来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凑了过来。小晏昨天心不在焉的,根本没注意到同他讲话的人是谁。此时忽然瞥见个不认识的脸靠过来,穿的也不是青冥校服,便问道:“你是谁?”
游笑将目光从庄风身上挪过来,望见小晏便一扯嘴角:“游笑,问霞弟子。”
小晏道:“晏知行。”
游笑按了下额头,心想这位兄台可能记性不太好。小晏浑不在意,坐到庄风旁边,默默不语。这一反常态的作风让庄风有些好奇:“你特地过来不是找我有事?”
晏知行:“我只是想来听仙君讲课,没别的事。”
“……”希望是真没事。
韩凌进来时,庄风下意识往外面望了望,廊外空无一人。
晨羲载曜,夏屋渠渠。索然堂背对着初日,笼在一片阴凉中,显得冷静而清明。
迟遇停在一间囚室前。昨日被关进来的女子躺在木床上,似乎睡着了。落下一道封闭结界,迟遇敲了敲门。
女子没有反应。
“你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还是觉得怎么样都可以?那不如来说说,你真正要杀的人现在在哪——如何?”
话音未落,女子猛地起身,眼中警惕丛生,第一次开口:“你想做什么?”
迟遇道:“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绑他?”
“你亲眼见到我绑人了?”
“客栈留下了你的灵力痕迹,不是你是谁?你若是还不想认,那就划开你这张假皮,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秀娘’的脸。”
“是我绑的如何?”秀娘不再否认,“我没受任何人指使。”
“是么?”迟遇微垂了目光,下颌紧绷,慢慢将眼睛闭上。“你最好别给我出手的机会。”
不同于之前沉静平缓的声调,这一句压得特别低,听在耳中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气质,令秀娘本能地恐惧起来。
“我不知道他是谁。”她后退半步,“我只是将人带到那里。况且……”说话间,手腕翻动,两根银线急遽从袖中射出。
迟遇抬手,袭来的线被剑鞘挡住。而后空气倏地擦响,银线上下似被烛火包裹,很快融化成烟。
秀娘脸色骤变,又很快调整过来,声音里有股异样的兴奋:“你威胁不到我。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不会怕再死一次。”
迟遇嗤笑一声:“你若是不怕死,若是无牵无挂,怎么还抓着人间不放?”他转过头来对上微微发抖的女子,一副全然的睥睨之态,“多深的怨恨让你能持续残杀这么多人?是不是根本就杀错了人,才没能让你的怨恨消弭?”
闻言秀娘整张脸像是凝固住一般,眼睛直直地瞪着。半晌,她嘴角抽动:“你闭嘴!”
本来只是一个猜测,如此,迟遇确认了七八分。
“好自为之。”说完便撤了结界,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