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意懒得理他,陈深却一瞬都不移地看着她。
“让我出去,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吗?”他习惯性去口袋里摸烟盒与打火机,却发现忘在了包厢的桌上。
“忘了。”林向意干巴巴地说。
陈深嗤笑出声,原本扣住她下巴的手上移。张开手,他用大拇指与食指捏住林向意的两颊,虎口抵着她的唇边。
林向意本能地想挣脱,却被陈深用另一只手摁住肩。
她用手去掰陈深的手指,陈深干脆连带着她的手一起抵在肩前。
“这下动不了了吧。”陈深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低头与她对视。
林向意真觉得他阴晴不定。现在对她笑,没多久前似乎还不是这个态度。
“你多大了?这么幼稚。”她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落得更快。
声音也跟着颤。
睫毛抖动着,心里的委屈更甚。
“二十。”陈深回答的很认真,好像林向意不是在数落他,而是真的有在问他问题。
林向意在心里翻白眼,眼泪滑至陈深禁锢在她脸颊上的手。
却像没知觉似的,他的手一动不动,林向意开始觉得疼,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你呢?”陈深淡声问她。
沿海公路上驶过一辆车,开着远光灯,亮到仿佛可以照亮一片天。
在车驶过的时间里,沙滩上的人也被照亮,陈深忽然将大拇指抬起,趁着灯光用指腹拭去她半张脸上的泪水。
“十八。”车开过了,灯光又暗下来。
有海鸥飞过,盘旋了两圈,又高鸣着飞远。
“女孩子都喜欢说自己永远十八。”陈深捏着她的脸晃了下。
“我是真十八。”
“哦,”陈深面露讽刺,“这么大了还哭。”
十八幺的海岸线很长,长到十八幺的周围一半是山、一半是水,围得严严实实。
十八幺是理城很大的一个镇,繁华、人也多。除了本地人,就是游客。
只是这片海域没有开发,此刻无声无息。
陈深放开手,转头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撑着沙滩,面朝着海。眼神放空。
林向意用仰视的视角看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只听到他忽然开口悠悠地说话。
月亮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暗淡的光。
他被圈在这光里,清冷的不像话。
“这里是前滩。你再往前走个几公里,人就会多起来。多起来了热闹,但也没意思。”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像是在解释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来看海,你看过海吗?”
陈深在与她说话,眼睛却不看她,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林向意摇了摇头,又发现他看不到。
老家是内陆地区,有河、有湖,却没有海。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怎么见过。
小时候林荫给她讲睡前故事,给她讲《海的女儿》,她睁着眼睛问林荫大海是什么样子,林荫却对她卖关子,说让她长大了自己去看。
然后现在她长大了,终于看到眼前的景象。幽深一片,仿佛一个浪打来,可以将这世间一切都吞噬。
于是一切归于平静,没有烦恼、没有生存。
满眼都是水,陈深又难以控制地想起魏静和,想起陈应天。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过来,坐在这里什么都不想,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魏静和离开十八幺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陈深从空无一人、死寂一片的房间里走出来,来到这里。
一路上狂风肆虐,吹折了伞骨,他就索性将残破的伞扔开。被遗弃的伞像极了孤立无援的小孩,被丢在角落里,人来人往,溅满了淤泥与脏水。
有一瞬间陈深觉得那把伞像他,又觉得自己甚至不如伞。伞好歹曾被他需要,可自己却从未被魏静和放在心上。
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下了雨的沙滩格外湿,他就那么靠着礁石无言地坐着。
手机一遍一遍拨通魏静和的电话,得到的回应却只是嘟嘟的忙音与无人接听的女声,冰冷、不近人情。
从天亮到天黑,一直到手机没电、进水,魏静和彻底与他断了联系。
呜咽声由低到高,滑入口中的雨水没有味道,混合着泪水却多了些咸意。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顷刻间崩塌了。
人们总说,没有什么是一场暴雨冲刷不干净的,雨停的时候好像世界重获新生。可是人心里的暴雨却不会停,它倾盆直下,惹起天崩地裂。
止不住,停不了。是心头血,是眼底泪。
这是林向意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陈深,他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像是一具被抽干了活气的行尸走肉。
“你总来吗?”
陈深摇头:“以前。我爸妈还在的时候来得多。”言外之意,现在不常来。
“他们人呢?”刚问完,林向意就开始后悔,她想起那天宋义洋说的话,似乎此刻自己正是揭了陈深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