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笑得很是和善。
“小生刚才经过,此花从天而降,便顺手接住了。”书生将瓷瓶递了过去,客气地守着男女间该有的距离:“物归原主。”
想到刚才的窘迫被这书生全瞧见了,白芳回脸烧如红云,幸而隔着一层薄纱,倒也看不出什么。
她接过盛着白梅的瓷瓶,想要道谢,又觉得带着面纱似乎不算诚恳,于是摸索着扯开了薄纱。
清丽的少女亭亭玉立,仿若一枝秀雅的白梅,绯红的脸颊含羞带意,轻轻福了一礼:“多谢公子。”
陈承溪的目中皆是惊艳,有一瞬的失神。
他极快地清醒过来,温和地摆了摆手:“小姐不必客气。”
依旧彬彬有礼,只是目光流转,聚集在青瓷瓶里的梅花上。
余光悄悄地映着眼前人。
白芳回本来托着白梅就欲离开,却又眼角瞥见书生视线,不由得脱口而出:“先生可欲赏花?”
是了,拥有一枝如此别致的白梅,自然想要让更多的人观赏到。只是与书生还不熟悉,冒然出口有些孟浪了。
白芳回心内无限懊悔。
“小生陈承溪,现在国子监读书。”书生陈承溪似乎看出了白芳回的纠结,不疾不徐地自报了家门,表明自身坦荡出身清白,并无歹念。
他很是喜悦,但面上不显。
“我爹爹就是国子监祭酒!”白芳回眼睛一下子亮了,反应过来自身的莽撞失礼后讷讷断续:“我……我……小女子是说……本是国子监白祭酒的女儿……”
面色又红了几分,倒和手中的白梅相映成趣。
陈承溪并没有恼怒的意思,他正了正衣衫,莞尔一笑后郑重地拱手:“见过白师妹。”
白芳回心内稍安,也摆正身形,正式地回了一礼:“见过陈师兄。”
四目相对,两双眸子里皆有璀璨,满是星河。
于是在一枝白梅的见证下,一对本来陌生的青年男女遇见了彼此。
上巳节的花会,似乎都变得与往年再也不同。
有些故事,也变得不同。
白梅已经开了月余,颜色依旧如故。
白芳回往青瓷瓶里续着清水,嘴角泛起清浅的笑意。
这些时日里她时常如此,只要一想起上巳节上的那个青年人,就止不住地想要扬起嘴角,就连梦里也是他言笑晏晏的模样。
手指轻柔地抚着白梅,少女痴痴低语:“你说,这是怎么了呢?”
对啊,是怎么了呢?
白芳回翻遍了爹爹书架上的古籍珍本,那里面只有“之乎者也”的微言大义,却没有小女儿心心念念的答案。
直到侍女耐不住自家小姐琢磨,偷偷地捎来了一本市井最畅销的话本,于是在薄薄的纸册里,又窥见了另一种红尘情丝绕。
话本故事里,那女子见了情郎就笑:我一看到你,心内便欢喜。
我也欢喜。白芳回心砰砰地跳,像要开出一朵花来。
“当——”
一声脆响,这却不是白芳回的心跳声了,倒像是小石子落在瓦片上的声音。
少女推开窗子,抱着白梅向外探出去。
朱红的门墙外面,正伫立着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
俊秀挺拔,如松如竹。
陈承溪一如那日的温和,他莞尔一笑,很自然地向着窗子的方向施了一礼。
白芳回有些慌乱,少女手持白梅面若红霞,也微微福了福身。
又是四目相对,又是心内欢喜。
抱着白梅,白芳回偷偷凑近了待客的庭院,青年和自家爹爹的对话声隐隐约约,二人谈诗论文好不热闹。
于是自此,白芳回除了给梅花换清水之外,又多了一种习惯——听到石子落青瓦的声响,便要细细地打量窗外。
白芳回喜欢上了倚在窗子边。
清秀的少女手托香腮不知在想什么,手肘边便是细颈长身的青瓷瓶,瓶内斜斜插着一枝白梅,花开得正好。
就如人也正好。
白芳回在等待一个人进入眼帘或者梦里。
她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成为那人眼中的风景。
陈承溪轻巧地从手中投出一枚小石子,石子精准地落在青瓦片上,发出清脆声响。
窗子开着,少女应声出现在窗框里,与墙外的人相视一笑。
二人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有着心照不宣的欢喜。
陈承溪来白祭酒家拜访得越来越频繁。
白芳回坐在窗子前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二者成一种相互印证的关系。
然而少女心事总是诗,纵然翻遍了所有的话本,总还有一些隐秘的角落难以言说和示人。
两人间窗内墙外的相见已经持续了半年,时间越是长久,白芳回心境的忐忑就愈加地强烈。
她看了很多的话本故事,里面无一例外地跌宕起伏,在最终的幸福到来之前,有情人总要受尽磨难。
所以,自己的以后也会是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