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想起来下午李慎告诉他的话,忍不住泼了一瓢凉水:“周娘子是逃婚来此避难的……”
李慎刚才还有些兴奋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此时回想起来程文知那封信的内容,恨得牙痒痒:“逃婚?从洛阳而来?”
寒山点点头,面带同情地看着李慎一张脸喜怒无常。若不是程文知远在千里,他现在怕是早就拎着刀冲进了程家。
“好个程六!怪不得那天问我关于雨微的事情,原来他早见到了她。”李慎将文牒拍在案几之上,长久地沉默下来。逃婚?是借口吧。可她显然不认识他,怎会来了此地。
寒山十分识趣地掩上门退了出去,只留下今日无比颓丧的李慎独自伤神。
这一夜,李慎睡得并不好,一大早便去了西边一排院落。
“赵大人,早啊。”周雨微正在院中与周妈一起晾晒衣裳,听见声音回过头来,一双带笑的眼弯弯的,映着晨光,像极了那年初见的场景。
那年李慎十二岁,父亲母亲为他定了旧时故交周祈之女做未来王妃,听闻周家人入了宫,他便想要去看看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
刚过花园,便看见一女孩坐在花园一头的矮墙上荡着双腿,眉眼带笑,用手向远处比划着,像是在描一幅画,整个人被身后的晨光笼罩,如同晨阳一般充满朝气。
那一刻,李慎便能肯定,这便是周家女儿,她与他周围所有的女孩都不同,周身都透着自由与生机。李慎不由得走近,提醒道:“这下面是蔷薇花丛,你小心跌下来。”
女孩指向花园尽头的另一座殿宇,灿然而笑,问道:“怎么去那里?这个花园绕来绕去,我要站得高才能找到最近的路。”
李慎回过头看着她指的方向:“我带你去。”遂伸出双手去拉她。
女孩拉住他的手,正要往下跳,便听见身后有人寻来。
李慎一分神,手中力道小了几分,女孩生怕被发现,急忙跳下,眼看便要擦过蔷薇从边缘。李慎一个转身将女孩推了出去,自己仰面倒在了蔷薇丛中,手背擦出斑斑血痕。
女孩抓着他的手急切道:“你手流血了,我去找人。”
李慎拉住她摇头:“不用,免得他们大惊小怪。你是周祈的女儿?”
女孩小心地吹着他手背的伤口,点头道:“我叫谷雨,你呢?”
“李慎。”
女孩一愣,惊讶道:“你就是卫王?”
李慎笑了:“是我。”显然她知道他。
女孩呆愣片刻,突然惊喜道:“那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李慎万万没想到女孩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是啊,他们定了婚约,往后便是一家人了。李慎看着女孩单纯的模样,难得地有些羞涩,轻笑点头应道:“你说得对。”
女孩又笑起来,顺手折下一只蔷薇花,插在李慎的发髻上:“这便是我送你的礼物了,你要收好。”
“大人!”
李慎被寒山的声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回过神递上文牒道:“这是娘子的文牒,务必收好。”
周雨微接过文牒道谢:“劳烦赵大人亲自送来。”
李慎这时才仔细观察周雨微的样子,八年未见,她与幼时比变了许多,若不仔细看,他几乎认不出来,但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一直未变。
寒山又咳了一声,他家主子盯着周娘子愣了两次神儿了。
李慎回过神来,收回目光道:“周娘子不带侍从一人出行怕是不妥。”
周雨微又笑起来,透着一丝狡黠和坦然道:“大人真是热心人,我本就是偷跑出来的,若带了侍从恐怕连累她们,不过从洛阳来这一路一直有人护送,大人勿挂心。”
李慎听到这话,得知程文知还算考虑得周全,将人安全护送到,心中对程文知的恼恨减轻了几分。
“周娘子被家中逼婚?”李慎问得冷静,心中早已颤颤。
周雨微倒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让大人见笑了,只因未婚夫纨绔无状,我欲寻他退婚,却遭家里反对要将我关起来,不得已在此暂避,给大人添麻烦了。”
仿佛当一声,犹如坚冰破碎,那声音在李慎脑中嗡了片刻。
李慎面上还保持着春风和煦的笑意,心中早已如凛如寒冬,言不由衷附和道:“周娘子有此等魄力,在下佩服。在下还有公务要忙,便不打扰娘子了。”说罢转身告辞,疾步快行,他怕再耽搁下去,面上那点伪装会被戳破。
“纨绔无状?”李慎指着自己问寒山,几颗牙都要咬碎。
寒山内心无比同情自家主子,昨日还幻想着周娘子是为了他而来,今日便这么不留余地地打碎了幻想。
他抓心挠肺地搜刮言语想替他宽宽心,却看见李慎忽然背起手,挺直腰背,哼笑一声:“寒山,这不正是好机会,让她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纨绔无状。退婚?想都别想!”
寒山不得不认同程文知的话,自家主子的确是……太过自信了。他快走几步问:“大人,今日去哪里?”
“找牛去!”李慎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话,便转出了府衙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