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还是家里面执掌中馈的管家大妇的时候，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府里的下人也会竭尽全力地给你办到。可现在宋氏倒了，往日里受了宋氏责罚的，被宋氏亲信抢了差事的，自然是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这么一来，傅玉池作为宋氏的亲生女儿，又因为宋家人气病老太太的事情被傅大老爷冷落，日子就难过了起来。
虽说院子里管教她的姚嬷嬷被调走了，可实打实到手的月钱，根本就不够花用。从前能大手大脚地洒银子去买首饰，而如今想吃点好的都要精打细算，更别说是漫天洒银子，让人买回来一堆除了烧火毫无用处的废纸了。
在如此现实的问题面前，傅玉池终于低下了头，丧气道：
“那算了，我不买了。但是——”
她抬起头，眼中泛着令人心惊的凶光。
“彩凤！你给我过来，把那本书给我撕了！你记住，要一张一张的撕，每张都得撕成碎片，懂么！”
正在暗呼侥幸的彩凤听了，身子一僵，随即才不情不愿地挪步过来，伸手捡起了那本被傅玉池蹂躏得看不出本色的《菱洲文选》。
……
小佛堂里，檀香阵阵，木鱼声声。
姚嬷嬷跪在蒲团上，停下手里的动作，睁开眼睛看向缓缓踱步进来的宋氏。
继二房李氏之后，宋氏的肚子也开始大了起来，平时紧身的衣物已经不适合了，只能穿些松散的衣物。
“大太太，您又是何苦呢？做下了那种事，大老爷没把您休出门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小佛堂里又不是不能住人，平时一日三餐又不曾短了您，何必每天都拉着一张脸呢？”
干了这么多缺德事，您就没有哪怕一丝悔改的意思吗？要换作她是老爷，早就把这个惹祸精赶出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爷还留着她在府里，难道肚子里那块肉的吸引力有这么大？
“你一个伺候我的老东西，懂什么？”
宋氏扶着肚子，满腔怨恨地答道。
时下她胸口上断掉的肋骨已经好了，除了阴雨天还时不时疼一下以外，几乎不会影响到她日常行动。但是身上的伤好了，心上的伤口却越发深刻起来。
“我是你的主子，也是这傅家整个府上的主子！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被人赶进这里来，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佛堂里？你说呀！”
姚嬷嬷的手一紧，往下一垂，木鱼就发出“嗒”的一声。
宋氏见状，胸中更是憋着一股无名火，伸手拢入袖中，指尖却触到了一个冰凉圆滑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从前就随身带着的佛珠，日久年深之下，上面早就被她摩挲出了一层厚厚的包浆。
“佛珠佛珠，从前我天天求爷爷告奶奶，就盼着天上哪路神佛给我个儿子……结果呢！偏偏给了我个讨债鬼的女儿，反倒是后院里的狐狸精，一个接一个的生了儿子，骑在我的头上！”
盯着那串佛珠，宋氏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劈手就将它扔了出去。
……
哗啦——
飞出去的佛珠也不知挂到了哪个尖锐的东西上，串着一百零八子的丝绳顿时断裂，象征着一百零八种烦恼的珠子顿时四处飞散，滚到不知哪里去了。
姚嬷嬷见状，不由极轻极缓地叹了一声：
“太太，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您从前苛待庶出，不尊长辈，还下手害死了当年丁姨娘，这些都是你当年种下的恶因，眼下有这个结果，不过是现世报而已。”
“要老奴说来，现世报总比日后死了，到阴曹地府里去下十八层地狱消业障的好。至少这辈子的帐这辈子就还了，不必拖到下辈子，让累世的冤亲债主追来，让您过得更惨。”
宋氏散乱着头发，冷然哼笑了两声，随后厉声道：
“那你呢，从前是不是也做多了孽，投胎到咱们家来了？哪怕千辛万苦投了个人胎，不也是一辈子干着伺候人的活计，临老临老，还要陪我这个疯婆子蹲在这里，每天对着几个泥塑木胎。”
“老奴今生当了伺候人的下人，那是前生积攒的孽障太多，所以才叫老奴生下来就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儿。所幸今生不曾作恶，想来往生之后，是能够蒙诸天佛陀菩萨接引到西天圣境中去的。”
姚嬷嬷闭上眼，再不忍心看着宋氏这样状若癫狂的模样，口中不再纠缠，只低声道：
“大太太，您今天的经书抄了吗？您要是抄了，那老奴就把这些送出去，也好在大老爷面前提起几句，叫他不要忘了您。要是没抄，太太还是抓紧时间吧，厨房那边发了话，要是您不抄完，他们那边就不送饭过来。您生气没什么，要是饿坏了肚子里的小少爷，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话音刚落，佛堂里就响起了咕噜一声。
……
宋氏慌张地捂住肚子，疯也不发了，泪也不流了，疾步往自己待的小单间里走去。
没有办法，她心中积攒了再多不甘，那也不能够不吃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