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睁开眼，没了从前精神矍铄的，散落的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浓浓的疲倦。
傅抱月见她醒了，忍不住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低声道：
“老祖宗，身子好些了吗？要不要紧？”
真要说起来，把老太太气倒这件事，她也有份。
要不是她为了揭穿宋氏在墙里搞出来的小动作，又怎么会为了寻找证人，而把李氏和宋氏都卷进来，之后又怎么会在脚上使了巧劲，从而把那堵本来就不怎么稳当的墙给踢倒？
要是她不急着把墙里的东西暴露出来，又怎么会把里面的东西拣出来，从而闹到老太太跟前？
要是她当初动用的手段不那么激烈，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老太太躺在软枕里，看见身边竟然只孤孤单单地守着傅抱月，不由大失所望，心里什么滋味都涌上来了。
“我要不要紧，你们心里关心吗？哼，怕是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早点死了，好继承家产吧！老爷子虽然走了，家产也分了，可我攒了一辈子的体己，总也有些钱财傍身。”
“我要是死了，这些钱无论是给儿子当读书的束脩，还是女儿出嫁的嫁妆，都不亏是不是？”
纵然明知道老太太说的是气话，傅抱月仍然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老祖宗说什么话呢，咱们都盼着您好好的，将来长命百岁，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呢。母亲现在得了疯病，我不敢让她过来打搅您，二舅妈方才动了胎气，何大夫正在给她保胎，所以没过来。至于父亲和二叔，我已经派人出去报信了，相信很快就回来。”
“都是我不好，非要把人叫过来踢什么球，这下子踢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气到了老祖宗，我真是，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
老太太为这个家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媳妇帮忙管家，结果迎进来的偏偏是个搅家精，面上功夫虽然做得漂亮，可背地里却不知道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
就算是在上辈子，宋氏伙同傅玉池两个百般磋磨，老太太也从没给她甩过脸色。每回过年磕头的时候，也总会和颜悦色地赏下好些钱财和新衣。她就靠着新年的这几件衣服和几文钱，再加上姨娘们施舍的饭菜，硬生生长到了十多岁。
这回把老太太气病了，实在不是她的本意。
老太太看着傅抱月泪如雨下的模样，更是心如刀割，无力地手掌轻轻拍了拍大孙女的手心。
“你也别太怪罪自己了，这事儿恐怕你自己也没想到。再说了，你轻轻一脚，就能让院墙塌下去，露出里面的东西，未尝不是天意所在。她自己用邪法害人，上天总归是要过来找她收些利息的。”
这一切归根结底，到底是自己当初没坚持下去，迫不得已抬了宋氏进门，这才有了后面一桩接着一桩的大事。
傅抱月把头转过去，哽咽无声。
祖孙两个彼此相对哭了好一阵，老太太才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浊泪，勉力提起精神：
“宋氏那边，你怎么处置的？”
“事急从权，我让无衣去锁了家里的门，又让他们把百子园和小佛堂里的人都捉了出来，用绳子拴了分别关在空房子里。家里那些爱嚼舌头的，我也让人去警告了。”
傅抱月把之前的布置都一五一十倒给了老太太，却故意隐瞒了尼姑做法害人一截，以免再刺激到家中老人脆弱的心脏。
老太太听了之后，不仅没有怪罪傅抱月以庶女之身囚禁嫡母的行为，反倒是赞许地点了头：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有些事，再不说给你听，恐怕就没时间了。”
“从前你亲娘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再想出手，已经晚了，只能叫人偷偷换了丁氏平常的用度，以求母子之间有一个能保下来。结果呢，到底还是只有你一个活了下来。”
“后来宋氏生不了了，又把主意打到你那两个姨娘生的儿子身上，我都没准她抱养云哥儿和雪哥儿，就是防着她再来一手去母留子的事。谁知道……我都这么明里暗里地提醒了她这么多次，她竟然还是执迷不悟，以至于今天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害你。”
老太太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床顶，仿佛已经心灰意冷。
“今天你毫发无伤，是你的运道，我被宋氏气病了，也是我的命数。你是个好孩子，比宋氏生的那个惹事精强多了，我真怕我一走，宋氏那个疯婆娘就对我的乖孙子乖孙女下手……”
老太太说到此处，极轻缓地摇了摇头，伸手拉动了床上垂下的一根绳子。
门外铜铃叮铃地脆响了一声，蒹葭和无衣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去把我库房里的东西拿出来。都这个时候了，我要先把里面的东西给我的孙女孙子分一分。”
宋氏再怎么疯，也是家里的大房太太，老二傅环又是早就分了家的，根本不可能把手伸到大房这一脉来。要不趁着还活在世上的时候就把一切给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