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傅抱月厉声吩咐,又见到面前宋氏披头散发,活像个疯子,松鹤居里伺候的下人们再不怀疑,七手八脚地冲过来把人摁倒,团了团手里的帕子,就塞到宋氏嘴巴里,又要拿绳子过来捆上。
宋氏掌家十几年,哪里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奋力用舌头顶出塞进嘴里的帕子,双手双脚齐出,躺在地上乱抓乱蹬。一时间,下人们竟然无法近身捆住她。
宋氏一面发出惨烈的嚎叫,一面透过披散下来的头发,拼命向自家女儿打眼色。这回傅玉池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宋氏传来的信息,合身扑了上去,紧紧搂住宋氏,脸上泪流满面。
气晕了老祖宗,又出了诅咒家人的事情,自家娘亲不说没命,可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她是宋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氏被打压下去了,那她这个嫡女从此就落魄了。
经过这么一闹,宋氏消失的理智也有些回了笼,一面深深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就被怒火冲昏了头,一面拼命补救。
“玉池啊……”
宋氏躺在傅玉池怀里,头也是低低地垂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为娘是不中用了,从前为娘老说你这不对那不对,可现在才发现,最不对头的人,分明是为娘自己才对啊!我要是被你爹休回家,你在这儿,可得好好保重自己……”
不,娘亲是不会被休弃的!
她这个嫡女依然是家里谁都要敬着捧着的小祖宗!
她还有好多好多荣华富贵没有享到!
她可是将来要到大官侯门家里去做官太太的人,怎么能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傅玉池惊恐地抱紧了宋氏挣扎幅度渐渐小下来的身躯,看着周围拿着绳子围上来的下人,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抖如筛糠。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娘是我的!娘可是家里的大太太,等我爹回来就把你们全都乱棍打死!”
……
真是……愚不可及。
傅抱月怜悯地看着地上抱成一团的宋氏母女,升起一股荒谬之感。
从前,她就是跟这群玩意儿斗了这么久,最后还落到上吊自尽的下场?
她已经不敢想象自己从前有多蠢了。果然,人还是得多读书,只有多读书,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们滚开,滚开啊!”
傅玉池形象全无地跪在地上,手脚毫无章法地挥动着,想要驱赶开靠近的下人,并且持续地尖叫着,声音之尖利,简直让人头痛。
傅玉池揉了揉额角,老祖宗还躺着呢,他可没时间跟她们多作纠缠。
“无衣,赶紧的,把这两个的嘴堵上,捆到屋子里去冷静冷静。老太太都倒下了,你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再说了,声音这么大,是想让街坊邻居都听见,以后好笑话我爹家宅不宁吗?”
被叫做无衣的丫头拿着绳子,刚刚转身,又听见家里的大姑娘冷声道:
“我差点忘了,这里闹得太厉害,难免有些人出去嚼舌根,你赶紧派人把家里的各个门看紧了,只许进不许出,等老太太醒过来再放开。还有,百子园和小佛堂也赶紧给我去锁了,宋氏既然下手害我,她那儿必定有证人证据,绝不能让一人走脱!”
厅堂上就剩下这么一个理智在线的主子,剩下的不是疯就是尖叫。无衣也不问傅抱月为何了,麻利地派了一群丫头出去封锁消息,自己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把趴在地上形象全无的两人给五花大绑,困在了小房子里。
好端端的蹴鞠比赛,繁华开场,竟以落寞结束。
各个下人都有自己手里的事儿要干,唯一闲着的,竟然只有傅抱月一人。她看着雕饰华美富贵,内里却是狼藉一片的松鹤居,不由生出一股不真实之感。
当年傅员外两个儿子一死一逃,她这个大女儿最后也落到凄凉下场,膝下竟然只有那个作妖成性的傅玉池和愚不可及的宋氏,不知道是否也是这样凄凉?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傅玉池就嗤笑出声。
她在想什么呢?傅老爷这个人,连对被宋氏害死的亲娘都不闻不问,周姨娘被抛弃角落十几年也毫无回护之意,自家更是被他当货物一般打量,对这种冷血的人来说,死个把儿女根本就无足轻重,又不是不能生,之后再找人生出来就是了。
正和这个又蠢又毒的宋氏一样,都是烂锅配烂盖,渣男贱女天生一对儿!
傅抱月手里攥着纸人和插满银针的草偶,默默坐了一阵,忽然听见门外喧哗。
“都让开,都让开,何大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