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太后于后宫高阁之上和女儿一同赏月,便看见宫中前殿附近,出现一道奇景:
一条由灯火组成的游龙,蜿蜒向一处极偏僻小殿行去。
那小殿前门,灯火通明、宫人们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太后心中犯疑:
数九寒天的,宫中怎么动起土来了?
连忙带着公主一起前往那灯火通明之处。
到了一瞧:更疑惑了。
原来那灯火游龙,是宫人们搬运家具的长队!只见宫人们手中或捧着花木盆栽,或抬着桌椅床榻,肩挑锅碗瓢盆、笔墨纸砚,统统向着先前存放古董的小小副殿院中去了。
太后仔细回思:
万兽宫向来有传统,可延邀臣子或高门女眷入宫小住。
可她记得,她近日并未邀请哪位高门女眷入宫啊。
莫非是皇帝邀了哪位臣子?
再者,若是正儿八经相邀,为何不安排臣子住那空置殿宇,偏偏安置在这处和书房暖阁近得唯有一条囚巷相连的副殿?
另外,这些宫人抬着的物品,实非凡物。
太后章怀,出身万兽国中的紫鹿章家。紫鹿章族语为“钱生钱利滚利”,可见其累世豪贵!太后惯见世面,但在她眼中,这些东西都非同一般的名贵……
且这样的名贵,绝不是一味金箔堆叠、俗气奢侈,乃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清雅高贵。
太后随手拦住一名宫人,他手中正捧着一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草盆景。
太后手指无意间触到那青草,只见那两边分开的青草竟缓缓合拢起来!
“含羞草!”
太后额头一跳:
彼时北疆小国并无栽种热地小草的条件。是以南方奇草“含羞草”“捕蝇草”在黑市百金难求。曾经太后想觅一盆摆在自己殿中,加以温泉栽培赏玩,都被财政大吏上书弹劾奢靡太过而放弃。
现在,她看见数名宫人两手各一边一盆,五人一组,足有十盆!
太后还没来得及消化千金一盆的含羞草摆院的冲击,又被眼前木架夜色中泛出的幽幽紫光刺到了。
“整根的紫檀木。”
待看清那紫檀木雕琢的轮廓,太后感到脑袋发晕:
“皇帝竟用紫檀木制秋千架?!”
这时太后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即便是看重臣子,延邀进宫,也实在无须如此奢靡吧?
这当真是她认识的节俭朴实的儿子安排的么?
太后急欲寻到皇帝,问个明白。便在这时,队伍中又出现了一个“事物”的影子。
那影子是个灰白雪团子,圆滚滚,胖嘟嘟,朝着太后这方噗嗤噗嗤奔来。
太后看清那个雪团子,内心彻底破防了:
“雪狼犬?!”
兽艺大会上,褐麝家的礼部侍郎亲手献上,号称一千两银子一只,自己亲赐犬名“坑主犬”的那只雪狼犬。
太后尚未开口,太后身边的陆真公主已是拔高音调道:“皇哥哥好过分!前日我还向他讨这狗来着,他怎么都不肯给我,原来是要送给外人!”
太后的怒火被公主点燃了。母女俩气势汹汹朝队伍前端行去,到了那副殿的院门前,只见一群宫人出出进进,搬运林林总总无数生活器物进入副殿。
而副殿大院朱红门前,还立着一个背手站立的高大清朗男子:是陆羽。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发髻上绑着一根红色头绳,装束乃是国师府侍女装扮:那女子竟是国师府女管家崔喜!
只见陆羽不时转头向国师府女管家崔喜询问着什么,又转头指挥宫人放置器物时,务必横平竖直、不得歪斜。
陆羽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但对一个邀请入宫居住的臣子的殿宇认真上心,这还是第一次!
太后看到不远处,陆羽的神情,本是气势汹汹的脚步,缓慢下来:
儿子的脸,在火光照耀下明明暗暗。
那弯折好看的轮廓上,竟隐着柔和。那双极其耀目的眼睛,闪着喜气。
这样的温和喜气,自从他被囚禁驮龟神殿又逃出生天后,就再没见过。
她又凝目细看这游龙队伍中的器物,泰半是清雅淑丽颜色的女子器物……
莫非,儿子要邀请入宫居住的臣子,是那位女子国师?
章怀太后不由停下脚步,内心涌起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做皇帝的对臣子宽厚关怀,本是理所应当。
可这些年儿子对这女国师的好,似乎过分上心,早已超出君臣界限。
章怀太后每每思及此事,内心总闪过一丝不安。
为了按压住这份不安,她只得把皇帝对女国师的格外优待,解释为皇帝叛逆,和自己对着干:
太后章怀,出身高贵,自出生起就顺风顺水。
如果说她这辈子有什么悔恨,只得是儿子十五岁时,她“听信传言”,毫不犹豫亲手将儿子投入驮龟神殿等死一事。
这件事后,母子俩产生巨大嫌隙。
偏太后秉性自负,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