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城原本并不是离伏都城,二十年前,盛凌光游玩至此,见此地风景宜人,气候温暖,便执意将都城迁至此处,丽城王宫便是那时拔地而起的。
跟大多数都城不同,政治、环境、人口等因素从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这里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无所依傍,蓝山若失守,攻夺丽城便如如探囊取物一般。
伴随迁都而来的,就是大批的人口迁移,大兴土木,开荒种粮,丽城艰难地维系着人们强加的繁华。
王宫是一个国家权力威严所在,但这里的王宫却随时随地都体现了与盛凌光长相不相称的个人爱好,比如满眼的姹紫嫣红,五颜六色的围栏玉柱,迎风飘荡的幡影,回廊必须修在湖面上,使回廊的影子整天都可以投影在湖面上,湖面可以就着阳光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如幻影一般金灿灿,灌木花要倾斜着沿河边栽种,使它们的落花可以顺着河水注入王宫的各路水系。
这里没有了使命感,只掺杂着他个人不伦不类的“浪漫”,成了小女子的宅院。
钟褚灵并不喜欢这里,觉得它既没有云敛晴空霜染林醉的心旷神怡,也没有摄人心魄的磅礴,一切的小情小调只是过期的时兴,雅之末流耳。
她提起裙摆,飞霜牵着她小心翼翼地走过石墩桥,鉴于刚才她的出神,被树枝挂着头上金钗的流苏,飞霜再一次提醒她仔细看路,可收效甚微,她总是不自觉就陷入其中。
自从那位美人来了以后,凡是有她尽心尽力侍奉墨夷旻禛,褚灵就闲散多了,空出大把的时间,不是听飞霜唠叨就是跟敬仰夫人闲聊喝茶,很是惬意。
安稳了几天后,又突然后怕起来,墨夷旻禛虽然因为令尹府的事,还会偶尔找她讲话,但态度已远不如前了,甚至有几次跟她说话全程都没抬眼看过她。
心中莫名恐慌起来,哥哥还没见着,就已被疏远至此了。
眼看他们关系一天不如一天,飞霜的话说的越发难听了,不过褚灵并不怪她,她知道飞霜是向着她的,只不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可褚灵不是铁,也不想变成钢。
因褚灵时常沉默应对飞霜的牢骚,使得飞霜更无处发泄,只好去为难那美人,墨夷旻禛知道了,也不管,由着飞霜闹,褚灵看不过眼,狠狠说了飞霜几句,飞霜的偏袒像遭到了背叛,气得好几天没理她。
这事闹的人尽皆知,褚灵怎么哄都哄不好,没办法她只好去求墨夷旻禛,到了门外,下人拦着,说他不想见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墨夷旻禛身边的这些姑奶奶,是一个比一个暴躁,一个比一个难伺候,都是他一脉相传的臭脾气。
好话说尽,没有效果,想起飞霜爱吃丹鱼,便到令尹府讨了来,气闷躺了好几天,看在鱼的份上,才起来吃了两口,端端庄庄吃完,问她哪儿来的丹鱼,因为府上没有,褚灵说向敬阳夫人讨要的,她又生起气来。
“不用说,肯定又见到那个容卿了。”她把碗碟子一推,筷子一掷,双手抱胸,口气中满含深意道。
褚灵把滚落到地上的筷子捡起,搁在桌上,道:“他跟令尹一家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碰见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哼,我看他是别有用心,每次娘娘去府上,都‘凑巧’能遇见他。”
“他能有什么想法?”褚灵觉得她太过疑神疑鬼,大概是把她跟墨夷旻禛之间的不睦,算到那美人和容卿头上了。
见到她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飞霜拉住她收拾食盒的手,用一种极认真的口气,道:“娘娘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褚灵不知道要以什么情绪来回馈她的认真,只好坐下摆出仔细倾听的神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不明白,有君上这么出类拔萃的人守着娘娘,娘娘为何还要变心?那个容卿有什么好的?你为了他,不肯跟君上同房,还找了个美人塞给他,自己却整日去令尹府跟他谈天说地。跟君上在一起时,你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愿透漏,可在那个小白脸面前,却笑得烂如云霞,媚态伶人,娘娘还敢说未对容卿动心?”
面对飞霜的质问,她想辩解,又不知如何开口。她好像说的都是事实,又都不是事实。
她喜欢容卿的彬彬有礼,尤其是在墨夷旻禛那里受尽唐突之后,他若有恰到好处的关心,让她觉得又体贴又温暖,但这都是次要的,他们之间的友谊的突然增进,是源于偶然聊起的两年前离伏愈州的水灾的事。
容卿说蓝山这次的大雨很像两年前的愈州,担心蓝山有水灾。
那时候他受令尹举荐,被盛凌光派到当地赈灾事宜,费了好大劲才算把汹涌的洪水拦截住,却又闹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当时就连他自己都以为会死在那里,幸而遇到一位名医。
他医术高明,没多久就控制住了瘟疫漫延,大批濒临死亡的人得意救助,当地官员和百姓都十分感激他,容卿当即承诺上表王上,赐官爵钱财给他,可他却拒绝了,非但拒绝了,很快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那个人,正是施隰。
施隰,是她的师弟,连钟府的人都很少知道他们的这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