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划破粗布的嘶啦声里,竟用金文写出整篇《桃夭》。
淬火池倒映着杜倩十四岁刻在老槐树上的“冰”字,每个笔画都浸着朱砂的殷红。
当李柱把锡酒壶浸入冷却油时,杜老四正将女儿的八字帖塞进壶嘴。
暗红的桐油裹住黄纸,封存了算命先生错把女儿生辰刻在儿子长命锁背面的往事。
铁匠铺檐角的贝壳风铃忽然叮咚作响,惊醒了梁间沉睡的春燕。
暮色染红淬火池时,两个老汉就着铁砧对饮。
杜老四的龟甲盛着李柱私酿的高粱酒,卦签筒里插着杜倩去年中秋偷塞给父亲的桂花枝——那日她第一次听见父亲说:
“丫头比小子贴心”。
晌午,李冰和杜亮亮从自己家出来。
李冰的千层底布鞋碾碎半片焦枯的烟叶,鞋头沾着的泥里混着金灿灿的烟丝。
杜亮亮用镰刀尖挑起片完好的烟叶,叶脉间赫然烙着暗红色的“吴”字火漆印,像是被滚油烫出来的胎记。
“瞧这金星纹路,比五家台的还密三成。”
李冰的上海表链缠住叶柄,表盘反光里晃着吴家宅院的青砖照壁:
“当年烟厂来人取样,吴老三往茶壶里撒了把金瓜子”
杜亮亮突然扯开衣襟,肋下疤痕扭曲成麦穗图案——正是吴家特供烟标的防伪纹:
“验级员是吴老歪的亲侄子。”
他踹翻田埂边的竹篓,霉烂的烟叶里滚出个铜制验级章,章面“特等”二字沾着黑褐色的烟油。
田垄间横着辆被砸变形的独轮车,车辕上"下坪村烟站"的木牌裂成两半。
李冰的指甲抠开车架缝隙,扯出半张1975年的收购单,泛黄的纸页上盖着“吴氏验讫”的蝙蝠形朱印。
车轮辐条上缠着段麻绳,绳结样式与吴家祠堂供桌上的同心结如出一辙。
“白露那日吴家要祭烟神。”
杜亮亮用烟叶卷了个喇叭筒,点燃时青烟竟幻化成吴老歪叼着翡翠烟嘴的模样:
“他们供桌上的烟苗,全是从咱们田里移栽的良种。”
李冰腕间的上海表突然停走,分针颤巍巍指向烟田西头的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