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隐之又忧心叹道:“她向来擅长暗算,阴的很。谋不过就算了,偏偏正面交战我也打不过。”
冷酒冷了肺,冻得她瑟瑟发抖。分明是幽寒鬼身,却也怕这寒冬霜雨,真是幽默——对,徒弟怎么斗得过师父?
她又给李怀清倒上酒,话到这里,她已经将李怀清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这浅浅的答案与苦寒的酒便一齐倒进他碗里。
——恼啊!顾隐之陷入困局:若龙婆真出世,她又是第一个被开涮。她比谁都希望龙婆死!她靠在屋墙板上,这话局让顾隐之的心一凉再凉。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彻底落入深渊。
——神仙都落的这样的下场,那还有谁斗得过她?鸡爷为救五谷,已经死了。唉,本以为这是收场,原来竟是开场。
李怀清挑一颗花脯放进嘴里,眼睛却还是落在她游移不定的神情上,见她这下连烧鸡也不想吃,他又撕了个腿给她。顾隐之现在哪有心情吃鸡腿,她推开,他又递上,她只好接过。
“怕什么,又没逼你。”他低声嘲笑。
她不语,不过一只鸡腿,现在就跟千斤锤子似的,将她整个人的精神气给压了下去。
“我可以试试救出龙王。”顾隐之丧气道,这已经是她最大的承诺。
“我要的不是这个。”
“····”
她错愕的望着李怀清,“不要这个?难道是要帮你找狐狸?”
闻声,李怀清冷眼一瞥,顾隐之偏歪头装作视而不见,他有些纳闷:瞧这天气也不是炎火盛烈的时候,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龙族气数有定数。生死都定好,你也改不了。我要的,是你叛离你的师父,离开鬼道。”
她屏气憋声。
“走人间正道。”李怀清补充道。
话落,顾隐之一惊:说得好听,还不是要她弃暗投明,伟大赴死?
她暗自冷笑,好惨,又不甘。伟大何以伟大?明知死路却慷慨赴死,只为正义为天边一束光明。苟活为什么是苟活,还不是空有本领却自甘苟且偷生,视他人安危视而不见?
但是,她应该有这个权利决定自己怎么死或是怎么活?现在的掂量如此冷酷,但她却不得不掂量。
龙婆何止是大石头,简直是巨石!牢不可破的巨石!她算什么?
“神仙啊,你是多希望我去死呀?”顾隐之又为李怀清添上酒,她嘻嘻一笑,开玩笑道。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怎么变成希望你去死了?难不成,你离开鬼道就活不了?”他笑:“你若改邪归正,我愿以蛇国相赠。”
——呸!说得好听!届时还不是拐着弯把蛇国骗回去?
——她坚决不上当。
“那也得有命再说。”她道。
眼看这黑夜才过一会,思想教育课才刚开始,她已经开始痛苦。
他不走。李怀清靠在背板上,抱手闭目养神。顾隐之几次趁其闭目时溜走,都被他捉了回来。眼看教育不了野鬼,他索性睁眼牢牢盯住她。他直勾勾的、侵略性的目光盯的她无处可躲。顾隐之将脸转到别处,佯装在欣赏枯树。
——这只野鬼好实在,为了活命连美男都不看了。
他起身,绕过桌板,悄步走到她身旁,对着她的脸,蹲下。顾隐之傻眼了,隐隐的药香味,冷冽的酒气一下子袭上她,刺激到心,她现在心怦怦跳。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李怀清是真的好奇。
“我敬你如师。”她脸颊微微发烫,轻声细语道。
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她终于学会把李怀清放在一个很高,很值得敬仰的位置,一个可以默默的又恋又敬,却不会让自己难堪的恰当位置。
见他点头应下——
她又有一丝不甘。
那又能怎样?你还有宋隐,你还有国师,现在怎么能见异思迁?她暗骂自己。
“那你以后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师父?”他笑道。
这话叫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笑,不答话。
“我叫这一声‘师父’,您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