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共城主要送荆沐暄回去,太叔环也没法继续待了,而负责“照看”荆沐暄的朝君殿下,自然也要一道离开才行。太叔环便去寻明清樊。
此时已日落。夕阳的余晖悄悄溜进没关门的屋子,明清樊依然坐在榻边,静静地守着赫连央。
太叔环在心中叹了口气:哎,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别怪我别怪我别怪我……
“殿下。”太叔环站在门口轻轻叫着,并没进去,与明清樊转达了那共·班结想要尽快送他们回赤阜城的意思。明清樊深知那共城主是为了荆沐暄好,也是为了他好,毕竟明面上、人可是他“带出来”的。他回头看了看榻上的赫连央,觉得她已明显大好,便决定听从那共·班结的话。
出来之前,他将顺手掖在腰间、之前商贩送的香草结,塞进了赫连央的手心。
将人送到城门口,那共·班结再三保证:“殿下放心,阿央明早起来便会没事的。”
“是。”明清樊点了点头,随即又迟疑嘱托,“她……还不晓得我已知情,更不知道上次眼盲发作时我去看过她……烦劳城主勿将我等来过的事情告诉她。”
那共·班结了然,轻笑点头:“一切都是从水格那儿听来的,与殿下无关,我今日更没见过殿下。”
“多谢城主。”明清樊不再犹豫,踢了踢马肚,在那共·班结手下的护送下踏上了归程。
赫连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梦里又没故事,只有她泡在深深的水底,淹不死、又游不上去。许是心中明镜一般、知道自己这是在梦里,所以赫连央没有慌张害怕,只是安安静静地悬在水中。但恍惚中她仿佛能听见一些声音,人说话的声音,药罐碰撞的声音,汤匙打碗的声音。然而这些声响太细微,转瞬即逝,还叫不醒她。就在她梦里的空间重新安静下去时,一阵碎碎念念像是磨尖了脑袋、硬是钻了进来。
赫连央自嘲果然是梦,否则怎会听见朝君殿下如孩童耍性般的嘀嘀咕咕。她记得自己在梦里叹了口气,差点就要冲破昏迷的意识叫他“别再念了”。可不知是不是“外面”的自己真的嚷嚷了出去,嘀嘀咕咕的声音真的停了下来,转而变成了一些轻声细语。可她已经太累太累,再也提不起精神去分辨那些似幻似真的声响。她只是突然陷入了一阵温热之中,真正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一睡,就到了第二日的晌午。
两个小丫头陪了一夜,水格在榻边累得打了瞌睡,而醒春平常就少眠,盯了一晚上也没见乏,这会儿又出门去给赫连央准备午膳,以防她随时醒来。没想到盼着盼着,还真醒了。
水格迷迷糊糊间便感受到有人碰了碰自己的手,立马精神了起来,揉揉眼睛赶忙去看赫连央——果然,昏迷了一日半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姐姐你醒了!”水格高兴得叫了起来,然后便起身到门口去喊城主。那共·班结闻声赶来,凑到女儿身边查看情况:不错,脉象已经稳定,毒素暂时消停了。
“爹……爹……”赫连央声音微弱,看样子累得很,恢复体力还需要缓缓。那共·班结朝她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说话:“醒春去拿吃的了,不急。”
赫连央听话地点点头。水格过来将她扶起坐好,这时醒春刚好也端了食盘进来,水格便回身去帮手。毕竟躺了这么久,赫连央的手脚都麻了,这会儿才稍稍恢复知觉。她动动双手,感到左手手心里似乎有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香草结。
这种香草结在百阐城随处可见,卖都不卖,几乎人人都能编。赫连央疑惑:这样一个寻常的小物件,怎会出现在自己的手上?她想问问水格跟醒春,但二人已经将药粥送到了嘴边,她便没能长得开口,下意识把香草结揣进怀里,决定先吃东西再说。
这一休息,便到了日落时分。赫连央没能想起香草结的事,因为那共·班结一直守在身旁,监测她的身体状况。无须多问,赫连央猜到爹爹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她不敢再隐瞒,总算亲自交代了自己这猩红的右眼是怎么来的,以及两次眼盲的经历。
那共·班结默默听着,挑了挑眉:倒是跟明清樊所说没有出入,看来海棠还真是对他讲得清楚。不过他的反应如此淡然,赫连央就不免疑惑了。那共·班结瞥见女儿的眼神,面不改色地扯谎:“你昨日那副样子,简直吓死个人,水格自然什么都说了。”
原来如此。赫连央恍然大悟。她没有继续追问,深知这次险些闹出大乱子全都怪自己,便老实认错:“是我自命不凡、骄傲自大了,不该叫爹爹担忧,皆我一人之过。”
言下之意水格也只是听她的命令才敢隐瞒,希望爹爹不要迁怒旁人。然而按那共·班结的脾气秉性,对于她此等“失误”早该噼里啪啦发泄一番了,哪像眼前——他只是沉默不语。
“爹爹……”赫连央有种异样之感,而且莫名感到不详。她连叫爹爹好几声,才换来对方的抬眸。
那眼中,没有对犯错女儿的责备,或是无可奈何。那眼中此刻有的,只是矛盾、纠结,及悲伤。
“海棠,你可知为何会眼盲?”
赫连央被瞧得略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