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重站在紧闭的南城门之前。他的左手边是于岭松,右手边是明清樊与赫连央。
“开门。”
新王沉声下令,于岭松朝罗铎点点头,罗铎便从怀中取出多把钥匙,与手下人将眼前城门门闩上缠绕的层层重锁一一取下。接着,沉重的门闩被两名侍卫合力拉开。
虽然横木被涂了红色的防腐油、乍看之下看不出质地,可有见识的人一听这厚重的、带着回响的声音,便不难猜出:门闩横木,不,或许就连整扇城门、所有的城门,都是由铁桦木制成的。这种木材在沛陵十分珍贵,仅在最北部的芒城有几片原生铁桦林,如今却用在了这数万里之外的赤阜小镇上。
可令众人心存疑惑的还不只是这些。
高大的城门被缓缓打开,从这里看向城外的视角也逐渐清晰。众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眼前呈现出来的并非是他们印象中的茂密丛林——透过百米外的头层高大树木,从缝隙中隐约透出了另一座城池的面貌。
众人惊得说不出话,只得眨了又眨自己的眼睛,才终于相信并非自己眼花。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远处的城池究竟在何时筑成,包括新王明清重,朝君、少君——乃至明清邈。
明清邈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久久未能收回自己的视线。一座城?已故明岚王竟在这沛陵的中央修建了一座城?然而随着众人跟上新王的脚步继续向前,却又一次推翻了他的心中所想。
不是“一座城”。
众人顺着丛林中修出来的一条道路,穿过头层的密林,终于站在了方才隐约看见的城墙之下。只见眼前的城墙看起来高耸坚固,从城门口向两边延展,站在原地暂且看不到尽头;可尚未来得及感叹,有人便又发现异状——
“远处那是……”
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也跟着看见远方似乎还有另一座城郭;而再换个方向,还有另一处。
明清重回身,看着眼前并不多数、却尽是重臣要臣的这群人,将手背后,沉声宣布:
“诸位,这便是赤阜新城,我与明氏此后百年的栖息之地。”
明清邈猛地睁圆了眼睛。
明清樊与赫连央行大礼叩拜,接着是三位掌营:“恭迎陛下!”
其余众人虽还摸不清原委,可也只好立马跟着叩拜高呼:“恭迎陛下!”
明清安小心地拉了拉明清邈的衣袖,提醒他别再发呆,明清邈这才勉强回神,行尸走肉般地跟着一同行礼。他额头触地,紧闭双眼,只有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住。
没错。先明岚王明桓要做的,便是迁都。
千年沛陵人,万年阆都魂。有人说明氏沛陵是对百姓最好的主宰者,也有人说明氏沛陵是沛陵之上至今为止最看重门第阶级、令人心生怨怼的主宰者。于是经年累月后,百姓对明氏的拥戴越来越高,而高门贵家间的明争暗斗也越发激烈。明桓三十岁上下便深知不解“内忧”便难解“外患”,因而从多年前起便开始着手计划迁都一事。
可阆都百姓远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更信奉神明,贸然迁都只会事倍功半,最严重的后果更可能引起全境的恐慌。所以他便步步为营,首要的就是选择了沛陵中心的这块丛林之地。这里并非“一直空着”,而是诸多年前明桓就已命人悄悄将此处的百姓迁移到了别处。因着本就是四城八关以外的散居百姓,多数也是由于当初设置四城八关之际、家中老人不愿搬离故土才致后人散落在外,当有官家人主动找上门帮他们迁进关城、安家落户,这些百姓自然会高高兴兴地听从安排,又哪会想去追究原因。
所以久而久之,被迁移离开的百姓跟他们的乡人邻里,都觉得这里已经空无一人,继而一传十、十传百,这样的认知也越来越广。加之后来明岚王下令,修建了连结四城八关的官道,虽也有其他通路,但若无特殊授命便不可通行。寻常百姓一来害怕麻烦,二来明知这一带无人居住、密林丛生,又哪有人愿意靠近呢?而明桓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在此一天天地建起了这座“赤阜城”——不,是一片赤阜城。
明清樊跟赫连央带着众人一直停留的,是赤阜城的“大门”。从赤阜镇穿过,向南便是三座毗邻的城池,由东到西分别名为“星”、“羲”、“月”;羲城向南则还有一座哨城,大小与赤阜镇相差无几。
多年来,明桓、神祇官、四掌营及四城城主们,在暗中默默地筹备着一切。他们瞒着所有人、甚至自己的妻儿,为了沛陵的未来孤独又坚毅地坚持着。
年初时,明清重无意中发现了冯泽英谎报账目,那时赤阜新城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后来明瑞一家跟罗仑·桑悦一家突然从阿勒境逃到沛陵,既是意外,也是能被明桓利用的好借口。他以此为契机,命明清樊护送几人来赤阜镇“休养”,又伪造了所谓的“银瑞之兆”,让赫连央也一并跟来,之后通过手段将二人绑在赤阜镇;直到自己临死之前,明桓再次捏造了各种“异象”,让阆都百姓相信是因为他、才导致神明震怒,阆都圣气不足又该如何是好?就要找人弥补先王的“过错”,于是才有了素巴山下的那些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