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甚至都想胆大包天地在这素巴山脚下朝王上大喊。直到静默了许久,明岚王的意志似乎才有松动,朝范知看了看,似乎在问他这个神祇官的意思。
“陛下,这……”范知似乎更犹豫不决,只小心翼翼给出自己的说法,“和悦宗君所言实则可行。然而御台楼御册有言,若询天问讯、占卜天意,夏日必走申、酉两时。方才为宗室各位公子小姐们问卜神明,申时已过,恐怕就要再等酉时来到,才能再次问卜。”
明岚王稍作思量,最终还是虚弱地点头答应。
晚君跟四营掌营退下,明琰也退下。明斐蔷眼色存疑地看向明琰,见他埋首垂眸,自己越发感觉奇怪。
围观的百姓似乎从未等过如此漫长的时间。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酉时,此刻天色也暗了下来。众人将期待的眼神重新投向高台之上,见宫人在范知的授意下又拿来了四盏长明灯,自然分别代表四位少君。
在众人的期盼中,范知拿起沙漏开始倒置,与此同时宫人们也将长明灯点燃。
沙漏中的沙子一点点流走,时间也慢慢划过。可却不同方才的难捱,很快便有“啪!”地一声,极响亮地从长明灯里传出。众人闻声将目光锁在最右的一盏灯上,发现有异的不光是突兀的响声,还有火光——不是紫色,而是耀眼的银光。
银光包裹着火焰,慢慢涨大,即便是台下的百姓也都看得清晰。霎时间,将黑暗的四周都照亮。
人们都看傻了眼,就连沙漏已经停下许久,也无人察觉。直到银光从涨开的一团慢慢收紧,重归平静,只剩下起初的橘色火苗,范知才突然跪到明岚王面前,大呼——
“陛、陛下!此乃银瑞之兆啊!”
银瑞之兆……众人品了品:银瑞之兆!岂非……
明岚王似乎也甚为惊奇,艰难问:“是……谁……”
范知将烛台取下,叫明岚王亲眼看见了灯骨上的刻字:“禀陛下,是赫连少君,芒城与百阐城的赫连少君!”
赫连少君,赫连央?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方才听见银瑞之兆时会如此耳熟:晚君与蓓房君殿下大婚之时,赫连少君作为点芯人,不是也出现了银瑞之兆么!一次还能说是巧合,然而如此关键时刻又在赫连少君的长明灯上呈现出此兆,必是天意了罢!
于是上了年纪的人们开始朝着素巴山顶端的方向跪下,后生晚辈们自然也都跟随,不住地叫着赫连央的名字,感恩素巴山神显灵云云。
意料之外的变故就在顷刻间。明斐蔷看着周围的百姓,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宗室被上面那一家人设计了。什么见鬼的“还寿”“碎火”“银瑞之兆”,怕不都是明岚王要将赫连央彻底拉高与皇室朝君同身份、共尊贵的遮掩罢了!好一场精明的大戏!她恨恨地看向身后的明琰,咬牙切齿质问:“你早便知道?”
可是理所当然地,明琰只埋头、并无回应。因为无论明斐蔷如何后知后觉地恼怒,眼前的情况也不会再变。
赫连央,已然是替明岚王“还寿”的天选之人。从这一刻起,她便不再只是双城少君,而是与朝君明清樊、公主明玉漱一道,成为明岚王性命的延续、还有晚君的“亲人”。
明岚王已经看不真眼前之景、听不清耳旁之音,可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手正被谁握住,许多双手。他听见自己艰难劝慰他们“别哭”,然而撑住最后一口气,他还是睁圆了双眼,找到明清重,与他对视一眼。
明清重深知父亲心意,咬紧牙关不叫泪水盈出眼眶,点点头。
“桓、本为明氏先祖二十九世朝君脉,临危受命,主宰沛陵,茫茫回首,已有二十余春秋。”
“桓受任沛陵之主来,生死盘旋无所惧、内外阻滞无所忧,惟以命不由己、千般遗恨万般苦屈。故斗胆与天借寿冒犯,如今当有还报。”
“古有言:三界之外神明忘乡。神明不奉不沛陵,言而无信不明氏。桓残躯败体、命数已尽,然子女仍在,‘还寿’可行。故朝君清樊、公主玉漱、少君央,为桓应尽皆尽、应偿皆偿,今望沛陵神明开眼,督佑明氏儿女,收寿降瑞,福及子民。”
明岚王气息艰难地做着最后的祈告,次子明清重以晚君的身份跟念,神祇官范知宣达天听。
最后一个字说完后,台下的百姓已然泣不成声、呼天抢地,不住地感念着王的恩德。贺瓦兰与明玉漱在明岚王面前最后呼唤着,四营掌营则直立在明岚王身侧,攥紧了拳头与王上一一对视保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明岚王笑着点头。他最后看向范知,轻笑问:“劳……劳……我会……见到父……亲么……”
范知抿紧嘴唇,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拼命点头:“陛下,您路上所见,定会皆如所愿。”
那就好,那就好。
明岚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永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