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不停地颠簸了三日后,百刃骑兵的队伍离赤阜镇已经愈发近了。然而天黑后突然下起大雨,地面湿滑难以行进,于是金无涯就近找了一个山洞避雨。
山洞里有些枯木烂草,金无涯将其堆到两位殿下面前点燃,又吩咐其他人出去再找些尚未湿透的树枝。
“朝君,少君,山洞阴寒、不比外面,您二位还是披上点我们的外袍吧。”说着,金无涯跟王章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分别披在赫连央跟明清樊的身上。
赫连央点点头,说着多谢。然而扭头看向一旁的明清樊,却见对方仍然没多大反应——这些日子都是如此。她的心肝也跟着被拧紧。
太叔环早就告知过她明岚王的命数将尽,可她却选择对明清樊隐瞒。从在宫中明清樊看着自己的父亲性命将殒、竭尽全力也抑制不住痛苦时起,赫连央就悔恨起来。一路上她都在试想,若当初早早将一切对明清樊坦白,他便能回到阆都多陪伴父亲些日子,那么此时,他的痛苦是否就会减少许多。
不久后,山洞里的火堆慢慢变多,温度也升起来了。金无涯将白天在路上存储的食物跟饮水简单热了下,便拿来分给赫连央与明清樊。赫连央将两份都接了下来,然后把温热的薄饼递到明清樊面前:“殿下,吃点东西吧。”
明清樊看了看眼前的食物,又看了看赫连央,疲惫摇头:“我不饿,你先吃吧。”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倒不像累,而是没有生气。赫连央知道他没有精神,但明清樊只在今早喝了点粥,现在光说不饿,心事那般重怎么会饿?可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于是她正了脸色,丝毫不肯退让,手里的薄饼反而还往前推了推:“不行,一定要吃。”
虽然言简意赅,但明清樊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坚定。他又看了赫连央一眼,然后默默垂下眼睛,当真接过了食物,塞进了自己嘴里。他吃得极不情愿,赫连央看得出,但还是盯紧了见他一口口吃完,最后又将水跟帕子递了上去,她这才开始进食。
两个人挨着坐,却都一言不发,像是隔阂不浅,又像是默契十足。
“陛下……还能挺几天?”
赫连央咬食的动作停住——这是离开阆都城后,明清樊第一次主动开口。她放下双手,迟疑了一阵才低声开口:“陛下的脉象已呈死相,随时都可能……”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假使他定非要撑住一口气不可,那么至多能有六七日的喘息。”
六七日……明清樊默默在心中算着。他握紧双拳,表面上强撑着波澜不惊,淡淡点头:“我们在这里等到天亮再出发,争取明天日落前便能返回赤阜镇。”说完,朝君殿下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犹豫地看向身边人,脸上难得生出歉意:“只是辛苦你跟着一道颠簸了。”
突如其来的体贴却叫赫连央无所适从。她想,如果明清樊知道了她早从太叔环那里听说了明岚王命不久矣的消息、却未告诉他,对方还会不会……她躲闪着明清樊的目光,摇头:“殿下与我,此后可不必再说这样的话。”
正如明岚王所说:他们二人愿与不愿,今后余生,怕是都要被拴在一起了。
明清樊也正想到此处,再次默默垂眸。进而他又想到由赫连央保管着的“遗书”,盯着火光问:“那些笺录,会写着什么呢?”
赫连央自然也没有答案。她也盯着跳动的火苗,喃喃推测:“其中定有陛下对你我二人的细细嘱托。另外……”赫连央眼中的火光闪烁,想到明岚王特意强调必须回到赤阜镇后才能打开查看,怕是担心他们看完之后便回不去赤阜镇了……
明清樊看过来:“另外什么?”
赫连央回神,摇摇头:“无他,我胡思乱想罢了,不要紧。”她怕明清樊追问,便找话题岔开,“赤阜镇的扩建事宜进行得如何了?”她一直没有问过这些事,但眼下阆都随时都会生变,虽然不知明岚王为何要将他们二人遣回赤阜镇,但想来后面终究还是要重返阆都才是,届时赤阜镇这边又需妥善安排才行。
“赤阜镇三面环林,都是高大的杉树,迷失得很,之后恐怕还要费一番力。”明清樊思索,“洪兆给我看过图纸,似乎之前于岭松也对他们做过交待,因而我便全权交由他们负责。”
赫连央点头,心中想着回到赤阜镇后,还是再把洪兆叫来问个仔细最好。
大雨在天亮之前终于停下。百刃骑兵一行继续上路,而阆都城里,也迎来了一道曙光。
贺瓦兰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丈夫几日后,终于在阿长端来一碗不知名得到汤药后,她看到了呼吸平稳、能坐能站的明岚王。他好像恢复了健康,此前长达半个月的昏迷不醒仿佛是大梦一场。曾经骇人的枯灰肤色也重新变得红润,就连眼睛里又再次溢出光彩。
孩子们都喜极而泣,以为这是神迹。只有贺瓦兰愣愣地站在一旁,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
“陛下……”贺瓦兰轻声搭话,“您还是好好休息要紧,朝议又有什么好急的呢?”
明岚王坐着任由妻子为他穿衣,听见这话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妻子,随即微微笑道:“朝议耽搁许久,眼下我已大好,自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