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是怎么弄的?”
大概是猜到他会问这个,赫连央丝毫不觉为难。她眼神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
“两年前赫连止在叠芒关外的林中遇害,中了毒,就是今日你看到的那种。本该见血毙命,但他兴许是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有异,便将我给他平时带在身上的解毒丸第一时间吞了下去,这才拖到送回芒城,送到我眼前。”赫连央再想起见到浑身发黑的赫连止时,仍忍不住心惊,“他的中毒症状我从未见过。浑身发黑,伤口不流一滴血,勉强留有一丝呼吸也极其微弱。我料想这必然是自调的毒方,只得一味一味药地去试。”
说到这,赫连央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居然有了些玩笑意味:“我再送殿下第二个问题跟答案——你一定好奇,为何那样的剧毒对我居然毫无影响?因为我是你们阆都高门大户口中的‘药人’。”
药人……明清樊皱眉。那岂不是……
“沛陵大地维持安定、互相制衡的手段,便是结亲。我们的父母们如此,我们也要如此。可除此之外,还有我这样的情况。我的母亲来自百阐城,嫁给了最受陛下信赖倚重的芒城赫连家、我的父亲,他们生下了哥哥跟我。哥哥被陛下钦点为少君,而我则被送回了百阐城。”幼时噩梦一般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就连那些疼痛都还如此鲜明。“我不断被毒药浸泡,又不断被解药救回,以无数药木花草为食,以药田为榻为枕。终于练就了这一身百毒不侵的体质。”
明清樊愣住。他一直只当芒城把女儿送去百阐城,一是因为那共·班结未婚无后,二是为了缓解阆都跟百阐城之间的矛盾,却从不知晓原来赫连央竟是如此长大……他说不出话。
可赫连央并没注意眼前人复杂的神情,只是继续道:“所以我以自己的鲜血做引给阿止续命,为我配出解药争取时间。”中间的种种的苦她不欲详说,就连两年前,她也是将自己跟赫连止单独关了起来,连父母亲都不许见。、
直到赫连止顺利醒来,人们也看到了戴上眼罩的她。
“后来我发现,阿止闻到焚烧成烟的下马仙时呼吸就会变得顺畅,可下马仙本是毒性药材。这时我才意识到,或许阿止中的这种毒,不能‘解’,只能‘逼’。于是我变化了想法,开始尝试使用毒药。试了上百种毒花毒草后,总算挑出了七种相性最好的药材,可由于我先前已经给他试过太多解药,导致药效微薄,他迟迟无法醒来。但百阐城医术古籍有言:良药解百病,剧毒压万方。”
明清樊也听过这话,大概是说好的有益的药对大多数疾病都有治疗效果,而顶级的毒药可盖过一切药性。所以赫连央是……
“有什么毒,能毒得过我呢?”赫连央笑笑,有些无奈,有些自嘲,“可我体内的成百上千种毒素相互制衡融合,必须先要破坏它们。于是我服下十余种解药熬制的药汤,又喝下了阿止的毒血,待体内毒素混乱不堪之时,以我的血做药引,给他服下了那七种药材混制的药丸。阿止顺利醒来,但我却因调治不及时以至气血相冲,毒血逆流窝进眼中。最后,右眼便……”她没有说完,只眼神躲闪,看向别处。
明清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陪赫连央静默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喃喃道。
“我与你的经历大不相同。我自小锦衣玉食,受父亲看重,被母亲疼爱,弟弟妹妹对我更是崇拜不已。虽然读书学政枯燥了些,但父亲总算包容,允许我偷懒耍滑,也从未重说过一句。宫人们喜爱跟着我,说我虽调皮了些,可心地善良待人随和……”明清樊说得起劲,又突然止住。
赫连央转头看他,怔怔地。她知道明清樊在说谎。
“可我依然长成了这样冷漠高傲、尖酸刻薄的模样。”明清樊闭上眼睛,又睁开,调笑着看向赫连央,“可见赫连少君你,是多了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