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越来越大,陈塘关的大街小巷,都已经积下了没过脚踝的积水。
那积水累累,淹没了才种上不久的庄稼,打落了还未长成的果实,九湾河暴涨,汹涌的河水狠狠拍在靠岸人家的门框上,将木门摧残得摇摇欲坠。
陈塘关的每个人都陷入了临近死亡边缘的恐惧里,沉默的死寂蔓延满城。
偶尔又会有低低的交谈声淹没在暴雨的轰鸣中。
“是谁犯了东海?”
“前几日街市里闹得沸沸扬扬,总兵李将军身佩东海三太子的龙筋腰带。”
“那就是总兵府做的孽了?”
“是不是李三公子?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不要乱说啊,三公子镇守陈塘关,方圆十里的精怪都是他剿灭的。”
哪吒死死盯着藏匿在乌云间的龙影,手上的火尖枪在阵阵轻鸣。
神兵有灵,感受到来自主人的滚滚杀意,三昧真火从枪尖冒出来,映在哪吒漆黑的眸子里。
殷夫人拽住哪吒的衣角,一双眼睛哭得已然红肿:“我儿,万不可轻举妄动。”
李靖随着侍从离开了,他要去安抚陈塘关的百姓。
临走前,他冷哼一声,眼神厌恶地看向哪吒。
“你这个祸害,若不是你,陈塘关何须遭此劫难。”
哪吒紧抿着唇,用手将殷夫人拂开:“母亲,我出去一趟。”
木吒已经给金吒松了绑,金吒走至哪吒身边,冷声却坚定:“你哪儿也不能去,天庭不会弃陈塘关不顾,你得等着。”
若天庭让人族遭此劫难,往后都会失了人间信仰。
昊天玉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不会的。
“我等什么?!”哪吒双目猩红,掐住火尖枪的指尖有些发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当日是我一个人杀进东海的,你和木吒只是去替我善后,与此事都无关系。”
若是连陈塘关都保不住,他还修什么仙,成什么圣,做什么阐教弟子。
什么仙道仙途,就算是他自己的命,也抵不过陈塘关数千百姓的命重要。
与其等着天庭来解决,不如他现在就上天去与那群恶龙斗上一番。
况且,是他当日冲动,酿成的恶果。
金吒却皱紧了眉:“当日你是不是故意不等我们——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若是出了什么事,都由你自己担着?!”
他原以为哪吒只是为了救敖泠去的,压根没考虑到这种可能。
再想哪吒走得那么急匆匆,甚至都不告诉他们是要去哪里。
其实是根本不希望他们掺和。
哪吒被人猜到心思,不愿多说,偏过头去,风火轮生于足下,便要御风而去。
“哪吒!”金吒冷声,“你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过?”
哪吒出生起就伤了李靖,被李靖视为不祥妖物,要当场诛杀。
幸得太乙真人前来,收了他做徒弟,可才出生就去了乾元山修行,从未有过爹疼娘爱的童年,因此也养了一副孤僻的性格。
他从不与李家人过分亲厚,就算他们后来一同在军营里,哪吒也是少言寡语,生人勿近的模样。
如今也是这样,所有事只知道自己抗。
金吒化出自己的法宝遁龙柱,将其抛出,与风火轮撞在一起。
木吒也正了神色,飞身去拦哪吒:“哪吒,不可意气用事四海水族皆至陈塘关,纵你有通天本领,也拦不住千军万马。”
哪吒哪里会听,他向来是打定主意便不回头的人。
但顾及兄弟情谊,他只是冷下脸,用混天绫将他们的武器一并裹住,送回地上。
“哪吒!”金吒木吒两兄弟顿时气到失语。
便是这时,翻腾的乌云渐渐变得愈来愈浓烈,像是一个硕大的墨点在不断蔓延,将天色渲染成黑夜的颜色。
直上云霄的海浪滔天,向陈塘关翻扑而下。
哪吒眼中的戾气化为浓烈的愤恨,他再也不顾金吒木吒的阻止,飞身向空中而去。
混天绫迸发出耀眼的赤色光芒,亮如白昼,渐渐盖住天际,兜住了漫天海水。
乾坤圈飞进涌动的黑云里,少顷,愤怒的龙吟似乎化为了实质,搅得地动山摇,诡谲恐怖的庞然大物猛地探出龙头来,怒吼响彻云霄。
“李哪吒,你还敢来犯!弑仙之罪,你要用命来抵!”风里不知是谁的声音透着满腔怒意。
哪吒冷嗤一声,他浑身湿透,但手中的火尖枪三昧真火不熄,雨水被蒸腾化为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微眯着眼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便要将火尖枪狠狠飞掷进云层里。
一道泛着金光莹润的光幕突然隔开了他和云层的距离,遽然间,陈塘关恢复了一瞬白昼微亮。
是天庭出手了。
许多人在此刻松了一口气。
可没过一会儿,光幕又重新被黑云压盖,惊雷在空中炸开,刺得人耳膜发麻。
敖泯眼中的晦暗涌如潮水,他凝视着那道光幕,眼中冷意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