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次说要杀她,次次皆心软。
最后一次甚至将她放回了东海。
那天他想的是,这样不屈不饶的小妖女,非要真吃点苦头才知道服软。既然这么想回东海,便让你回去,让你亲眼看着东海是怎么将你抛弃的。
后来他在东海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又莫名泛起了一丝悔意。
她好像伤得很深,无论是身上,还是心上。
他从没有将她作弄成那样。
也从没见过她那么绝望的神情,就算是被他识破了诡计,被他强行按在地上,要她低头,她都是一副生动鲜活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会张牙舞爪地将他反咬一口。
哪吒知道,她峭拔高傲,生性刚毅,就算时逢绝境,也不愿中道而止。
她和他很像,一样骄傲,一样不驯,一样不折伦常。
何时有那样万念俱灰的样子。
如今她躺在石床上,脸色苍白,呼吸都是微弱的,她原本就长了一张娇柔的脸,阖目抿唇,更显得蛾鬓弱柳,好像谁都能顷刻间要了她的命。
一别才多少天。
仙人之洞,微光而明,哪吒点了一盏灯,守了她一夜。
出乎太乙真人和哪吒的预料,翌日清晨,敖泠便醒了。
哪吒修行多年,稍有动静便能得知,也顺着她略有急促的呼吸声,睁开了双眼。
她仍躺着,眼里平静无波,只有呼吸有些发抖。
哪吒下意识去替她抚过鬓发,她垂眸不语,没有丝毫动作。
他看了看天色,又以灵力为刃,割开手腕,这次倒是变出了一个木碗,将血流进碗里,再递到她的唇边。
敖泠仍是没说话,哪吒只得提醒一句:“喝了。”
她不愿意喝,微微将脸别开了。
哪吒心里有些别扭,自己放自己的血,还要凑到她面前捧着给她喝,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人血对龙族而言香甜诱人,她从前还央求他要喝的。
于是他微冷了声:“要我喂你?”
她终于哑着嗓子:“我不需要。”
哪吒眉心跳动,想她小姑娘家如今又闹得什么别扭,心中还没想到对策,手指已经覆上她干裂的唇瓣。
“你若不喝,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嘴对嘴喂如何?”
这话说得极像在翠屏山时,他逼她坦白供词,故意亲她,故意逼她,将她的嘴唇都咬破了。
敖泠脸上总算有了一丝不自然,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血饮尽了。
哪吒满意地将碗具撤下,见她嘴角还有一抹鲜血,在白净的脸上显得有些靡艳,也顺手替她擦了。
敖泠没有看他,安静地躺着没说话,也没什么勃勃生气。
虽然哪吒施了净身诀,将她一身的血污都清理了,但她的鬓发还是很散乱,发链与发丝缠在一处,有些狼狈憔悴。
哪吒心意一动,手中显出一把梨木梳子来,将她柔软的青丝握在手中,细细梳理起来。
他很有耐心,发丝结成股的地方,也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绕开,银链很长,拧在了一起,他也要一点点将其拆出来,修长好看的指尖挽着她乌黑的发,动作是他从未有的轻柔。
他从小便跟着太乙真人学艺,一直是自行照顾起居,梳头这种事他早已做过千百遍,得心应手,却是第一次替别人梳妆。
敖泠的头发很长,像海藻一样柔顺,铺落在床榻上,煞是好看。
可他不会梳女子的发髻,最后只能将混天绫缩成合适的大小,替她将发尾拢紧扎好。
乌发红绫,与她相得益彰。
敖泠总算瞧着他。
他脸上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被他轻抚过的发丝还带着温热的触感,与她如今的心如死灰是完全不同的温度。
她和他不同。
他如今是陈塘关的少年奇才,屠恶龙,卫家乡,而她如今是东海的摒弃之人,众亲离,无所归。
从梦中挣扎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在想,为什么她没有死呢?
也许死了,就可以把一切抛下,再无罪恶,再无忧怨。
她很想发泄,可她能对谁发泄。
满心惶恐,满心怨怼,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
哪吒看不出来这些,只是轻声问她:“感觉好些了吗?”
她心中很疼,闭着眼睛装睡,不愿回答。
哪吒无奈,见她此刻还伤得重,忍着没说什么,只替她将被角掖好,温暖的手心蹭过她脸颊,让她好好休息。
太乙真人似有所感,也赶了过来,瞧了她一眼,讳莫如深,只让哪吒出去说话。
金光洞外是一处偌大的高崖,晨光微熹,师徒二人站着,各有心事。
“这小丫头是个心性倔的,与你一样。”太乙斟酌开口,“你可知太相像的二人,是很难和睦相处的。”
她本被梦魇着,太乙料定她总要有几日苦楚,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却不想她如此刚烈,情愿遭了反噬,也要从梦中清醒。
如此心性,与哪吒在一起,终会互伤。
哪吒不明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