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地往下跌落,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手中的财产突然变得一文不值而自杀。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随着法国军队的逐日|逼近,阿姆斯特丹的气氛也变得愈发险恶,这座城市没有道路,只有河流与桥梁,将人们连接起来的是迅疾的小船,阿姆斯特丹的小船与威尼斯的贡多拉不同,朴素而黯淡,从这些船只上走下来的,不但有衣着严谨的清教徒,也有华贵雍容的贵妇人,有两鬓雪白的学者,也有佩着火枪的年轻人,他们在深夜,披着斗篷,离开屋子或是走进屋子,只不过以往他们口中谈的都是生意,现在谈的却都是流言。
就在六十三年前,37年终结的郁金香泡沫,甚至都没能如此彻底地影响到荷兰的各个阶层,那时候,至少还有政府与秩序,而对现在的荷兰民众来说,如果他们能够冷静下来,那么他们就应该知道,就算荷兰首相做的多么糟糕,流言也有着几分真实,他们都应该尽量维持住政府的权威,哪怕等到灾难过去之后再清算也成,但普通的民众完全陷入了一种因为恐惧与焦虑形成的狂热之中,原本能够阻止他们的议员们,也因为各有打算而放纵甚至推波助澜——维特在首相和大议长上的时间太久了,他们都这么说;其中或许有一两个理智的人,但他们就像是被洪水裹挟的残枝败叶,能够保住自身不粉身碎骨就足够好了,更别说是为了别人做些什么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罪名他们甚至无法反驳——阿姆斯特丹的国库里确实几近干涸,因为首相先生不但拨了一大笔款子给那些黑巫师们,那些用来贿赂各国重要人物的钱款也是从里面抽取的——约翰·德·维特或是出于私心,又或是出于对独裁者名号的畏惧,没有动用自己家族的钱,但最不应该的是,他的弟弟,小维特先生,居然还乘机大捞了一把,发了一笔可观的国难财,这些都被经手人揭发了出来。
隆格维尔公爵夫人虽然曾经在投石党运动中行差踏错,但她实在应该感谢她还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兄长,一个宽容和善的国王,她很早就返回了宫廷,虽然不知道她是否依然与拉罗什富科公爵保持着以往的关系,但像是这样一个夫人,发现自己的爱人与长子的父亲身处险境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催促他尽快回到巴黎,也是一件符合情理的事儿。让荷兰人感到愤怒的是,在这封信件中,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不但确定了法国国王确实与荷兰首相约翰·德·维特做了交易,还指出,荷兰首相不但背叛了他的人民,也背叛了法国国王,他接受了哈布斯堡的贿赂,将荷兰卖给了勃兰登堡。
除了这些之外,拉罗什富科公爵也没忘记他在阿姆斯特丹的仆人,其中有很多眼线,也有一些寻常的民众,他给了他们丰厚的遣散费,他的仆人们更是“无意”地抱怨了一阵子言而无信的荷兰首相……
直到阿姆斯特丹的民众冲入了市政厅,冲入了首相的房间,首相和他的弟弟仍然没能反应过来——他们之前在挑选替罪羊的时候有多么惬意,现在就有多么错愕——他们身居高位太久,早已忘记了自己也是肉身凡躯,他们可以随意点选一个人做牺牲,甚至将之当做除掉政敌的手段,别人当然也可以。
首相先生看着那一张张愤怒而又狰狞的面孔,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时候,就算他承认自己与巫师勾结也没用了,巫师们可不会给他留字据,而法国的国王路易十四还好好地坐在他的御帐里,而他与使臣的频繁往来,在没有录音也没有录像的年代,谁能证明他是在挽救荷兰,而不是在出卖荷兰?而且他也确实与这些人有着一些私下里的秘密交易,他也许需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尤其是荷兰经此一役,必然会有一段时间的低落,要保证他现在的位置依然巍然不动,他做出一些小小的让步也情有可原。
阿姆斯特丹,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它是那样的幼小,与其他城市相比,它最早只能追溯到十三世纪;它又是那样的伟大,因为短短四百年,它已经是荷兰,乃至整个低地地区最大的城市,它有这个时代最繁忙的港口,有数以百计的造船厂,还有世界上第一座证券交易所,金钱日夜不息地如同潮汐在上万个商人手中自由流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座被金子镀上了一层辉煌之色的城市,没有国王,没有执政,没有任何一个敢于威胁到荷兰人的存在,他们终日沉溺在资本的怀抱里,以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一切,包括君王们的野心。
流言,在这座城市里是从来不受拘束的,议员们也用这种卑劣但有效的手段打击自己的政敌——当然,对一座自由的城市,一个自由的国家本应如此,就如人们推崇的古希腊时代的哲人们那样,人们在灾祸面前,不是想要去解决这个灾祸,而是迫不及待地寻找一个替罪羔羊——通常都是他们的敌人,让受苦难的民众所酝酿的恶意与愤怒全都朝着他去,最可笑的是,民众通常也会被这种手段安抚,仿佛撕裂了这只替罪羔羊,灾祸就会突然在某个早晨奇迹般的不见了。
在给范舒尔曼夫人的信件中,他就要更加直白一点了,他极力劝说夫人尽快返回她在科隆的娘家——带上所有她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他毫无顾忌地说,这里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