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鲁本斯说:“陛下,就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他说话的时候,初初凝结的伤口裂开,让那张原本秀美沉静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从地狱的裂缝里爬出来的魔鬼,“让我和您的……教士一起去滑铁卢,我和博斯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博斯总是能够找出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折磨这个极有天赋,却始终桀骜不驯的学生:“我对他的手段,要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甚至胜于博鲁盖尔,也许这就是人们为什么会说,你的敌人总要比你的朋友了解你。
“画板烧不掉。”此时一个修士前来回报说。
但自从加约拉岛被路易半强迫地打开之后,他们见到了之前没有见到的,属于表世界的繁华一面,这里没有横征暴敛的领主,没有愚钝肮脏的农民,没有狡猾卑劣的商人,宽敞舒适的宅邸,洁净的饮水,温暖的浴池,丰富新鲜的食物,琳琅满目的商品,而只要他们愿意付出一些微薄的劳动(虽然有些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轻而易举地得到它们。
“那么说也有无辜的人。”国王说。鲁本斯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愧疚之色,他那时候非常年轻,又痛苦于一向慈爱的父亲的死,对自己的诅咒所能造成的后果也不太清楚,他只是将自己的愤怒与哀伤全都倾泻在了画板上,这些画在失去原先的主人之后,并未失去效能,在连续毁灭了三个家庭后才被鲁本斯找回烧掉——这也是博斯能够牢牢掌握住的他的原因之一——若是他的身份被揭露出来,不但是他,就连他的父亲,母亲和妹妹,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女,都要为之蒙受莫大的耻辱,甚至会被别人复仇,他承认自己懦弱无耻,但今天大概就是他付出拖延已久的代价的时候了。
在这几年来,迁居加来的巫师越来越多,加约拉岛得到了喘息之机的同时,各大家族也悲哀地发现,自己不再有可能与作为国王代理人曼奇尼家族一争的机会,国王以小科隆纳公爵发下去的谕令也终于能够落到实地——像是国王曾经看到的,克雷兰与他的同伴遇到过的那种悲剧,很少在赤露露地发生了,虽然狼人还是会受到歧视——但不必剑拔弩张、你死我活。
滑铁卢,这座籍籍无名的小城镇燃起了大火。
加约拉岛的巫师犹豫了一下,他们当然有,虽然通过火焰,水和泥沼行走的巫师并不多,但在里世界,各大家族倾轧了那么久,这种针对性的法术一定有,而且就算他不做,那么就在一旁的裁判所修士们也一定有,毕竟现在王宫,与国王住所的魔法防御几乎都是他们完成的,巫师们只能从一边辅助——国王大胆地将他们留在身边,让他们彼此竞争,也让他们没了要挟国王的资本。
他们离开的时候,国王抬头一看,天际已经出现了一线光亮:“那是滑铁卢。”他说。
国王沉默着看了一眼以拉略,“可以,陛下。”以拉略说:“我会看着他的。”
“是的。”以拉略说。
加约拉岛的巫师们向国王鞠躬,在修士们的注视下,他们召唤来了巨大的猫头鹰,这些咕咕叫着的有羽毛的家伙,在看到修士们的时候,毛都竖立起来了,但在巫师的安抚下,它们终于停止了威胁性的叫唤,带着巫师们一飞冲天。
“我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在战场上如同使用士兵那样使用巫师的人。”国王说,这句话让就在他身边的以拉略也不由得心生寒意,“很显然,”路易转头对他笑道:“皇帝与国王都是第三种人。”这个笑话在此时大概没人能听懂,路易不再多说,他有这样的胆量与魄力,没道理与他年龄相仿的利奥波德一世就会畏缩不前,在意识到自己被法国国王欺骗了之后,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当然也会不择手段地报复回来——与诸国和罗马教会联盟是其中之一,与里世界——神圣罗马帝国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里世界,加约拉岛的巫师会成为法国国王附庸,是因为意大利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国王,而黎塞留主教与马扎然主教又成为了一座坚实的桥梁——当利奥波德一世决定拔出那柄危险的双面刃时,谁也无法阻止他。
别说是这些黑巫师,就连现在的加约拉岛,斗兽场也渐渐地人烟稀少了,国王的征召带走了绝大多数的年轻巫师,他们从小就被禁锢在这座岛屿上——即便在魔法的作用下,这座岛屿看上去要比实际存在的要大得多,但随着人口的增长,这座岛屿不复原先的富饶平静——他们只能用各大家族赐予的最基本的生存空间,面包和血淋淋的角斗,还有酒来麻痹自己,额,可能加上对表世界的轻蔑——人们在看到胜过自己的人时会感到痛苦,在看到低于自己的人会感到幸福,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本性,没什么可辩驳的。
“请您相信我,这并非我心甘情愿,”鲁本斯百味杂陈地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国王,不是他说,单就这位国王竟然敢于直面一个声名狼藉的黑巫师,他的意志就要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君王来得坚定,顽强,而且听教士的话语,这位国王竟然是以自己做诱饵,来追猎博斯的——为了他的父亲,也为了他的国家,为了他的子民,“您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黑巫师留在佛兰德尔,对吗?”
“因为诅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