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你退在一旁,宣中书官李俊!”
    张诚轻轻拭汗退至一旁。
    而李俊入内后,战战兢兢地在天子面前道:“内臣叩见陛下!”
    “你慌什么?朕问你,你传旨给予林延潮,他到底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朕。”
    李俊当即将林延潮的话转述给天子,足足讲了一盏茶的功夫。
    张诚看见天子一直很认真地在听,没有出言打断李俊。
    “出则为帝者师,处则为天下万世师?真好大的口气,他还说了什么?”
    “当地知县还说了一句,他在内臣未至的迎诏之前,言了一句江河之中的日月与沧海之中的日月有何不同?似早有打算。”
    天子嗤笑道:“要在江河,还是沧海?他林延潮自己能做得了主吗?”
    张诚从乾清殿走出来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见陈矩恭恭敬敬地立在阶下。
    张诚心道,陈矩此局将自己套进去,却没有把自己算死。
    待到陈矩抬头看来时,张诚微微一笑,与陈矩似没有半点隔阂,大有‘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宗主爷,受惊了。”
    张诚笑道:“咱家这么多年,在宫里经历的风风雨雨了,这场面难不倒咱家。”
    “不知此局如何了结呢?”
    张诚道:“陈公公,你那么深谋远虑,不如试言一二。”
    陈矩笑道:“宗主爷,这是考校咱呢,那我斗胆试言一二,在旁人眼底林侯官疏入之后,最后此局不过两等。一是皇上受了此疏,恢张居正的名位,然后林侯官入阁。”
    “二是皇上不接受,然后林侯官辞命回乡。但这二者都遂林侯官之意。那么宗主爷的意思,是陛下偏不如他所愿,对吗?”
    张诚鼓掌起来道:“陈公公,你锋芒毕露的时候,还真是个人物。不错,皇上就是这个意思。方才皇上已下了一道口谕,让中书官李俊继续催林延潮立即进京入阁办事,但在圣谕上于张居正之事的绝口不提,你明白了吗?”
    陈矩一怔道:“陛下的意思,就是让林侯官既回不了乡,也不会恢复张居正名位。给他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入阁办事!”
    张诚点点头道:“是了,你明白了吧,你跟谁斗,都别和皇上斗。既是进了宫,作了官,也就是入了局,这辈子都身不由己了!”
    说完张诚哈哈大笑,陈矩脸上流露出苦楚之色,这看似笑林延潮,何尝不是笑他们自己呢?
    而当中书官李俊给林延潮传天子口谕时,林延潮也算明白了天子此局。
    此局就类似于当年的入阁之李廷机。
    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李廷机入阁时已是万历三十五年,当时东林党在朝堂上势力极大,李廷机被视为如王锡爵,沈一贯,朱赓之流的‘帝党’大员。
    当时东林党提出一个著名的政治笑话,以过去未来见在三身比喻王锡爵,沈一贯,朱赓。沈一贯是在位,王锡爵为过去,朱赓为未来。
    而李廷机则被视为王锡爵,沈一贯的接班人,于是遭来了东林党奏章攻势。
    其实当时李廷机是两头不靠,而且为官清廉,办事也很有手段,但朝堂上非齐浙楚,即东林,如此大臣依然逃不开党争。
    在众言官弹劾下的李廷机,知道即使有皇帝支持在内阁也办不好事,于是决定辞官。
    哪知道天子不肯,你李廷机以为一走了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