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未追将上来。伙计拐过弯,扭头朝身后瞧上几眼,只将细金镯一揣入怀,乐得合不拢嘴。“还狗眼看人低呢,也不瞧瞧人家玄盾阁都改朝换代多久了,轮得到你攀亲戚?”他窃笑,“到底是南荧人的种,不晓天高地厚。”
他正怀金窃喜,谁知一回头,眼前竟多出一道人影,教他措手不及,几乎迎面撞上。“唉哟!”伙计惊呼,侧身躲闪一步,却见那人径直而过,待他视若无睹。瞥见对方颊上刺印,伙计恍悟,暗道晦气。他不再瞧那擦肩而过的青衣女子,只看看鞋面血迹,想到茶楼前那滩腌臜物,徒劳蹬一蹬脚才离去。
长巷深处,醉汉已摇摆至家门前,伏于门扉前胡乱摸索,却只摸到扎手豁口。他烦不胜烦,索性撞门而入,茫茫然看一圈昏暗窄小的院落,才又撞进东面厢房。
这院子冷落,挤于长巷中段,常年笼在北山阴影内,正屋难见阳光,东西厢房更潮湿难当。醉汉只情撞开门,不料霉臭尿馊扑鼻,顿时胃涌酸潮,“哇”一声吐在脚旁。他抬手要扶门边妆台,手底扑个空,这才记起那红木打的妆台已教自己典当出去,换回不过三斤米粮。屋中黑黢黢一片,仅余墙边一张破旧竹榻,还有榻下那只嫁妆箱。他跌跌撞撞扑上前,拖出那嫁妆箱,掀开箱盖。榻上老妇“啊啊”哀叫,醉汉浑然不知,大手伸进箱底摸探,直到脑袋也栽进箱子,才信内里已空空如也。
一屁股坐地,醉汉摔上箱盖,恍惚间听得那老妇痴痴呜叫,便爬起身查看。老妇病倒一年,如柴的肢体动弹不得,眼不能看、口不能言,只大张着干口啊叫,涎水与眼泪糊了满面。她还穿着数月前换的里衣,却未着亵裤,身下大片屎尿污渍,恶臭熏人。醉汉腹中作呕,教老妇那“啊啊”叫唤惹得心烦,提膝一撞她腿侧,恨恨道:“老虔婆!死外头得了!”
院内吱呀一声门响,吞没他口中叫骂。醉汉一愣,昏沉沉抱起那空嫁妆箱护身,跌出门高嚷:“谁啊!”
门外无人应答,只一竹青色衣裳的女子站立院中。醉汉力张双眼,虽瞧不清对方面容,却依稀寻见她左颊刺字。“哪来的贱奴,还敢擅闯民宅!”他恶声恶气,搂着木箱往前一撞,本欲唬那女奴离开,谁知竟一头撞上西面砖墙,立时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再一回看,青衣女子已径入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