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掌灯时,陆坚水醉醺醺地回宅,直冲院里劈柴的陆羽蒙叫喊:“窈娘是你庶母,怎么这般不知尊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好好待他们!”
陆羽蒙先是一怔,随后回过神,慢慢放下斧子,沉静地卷紧了手指。
原想等他回来摆道理,但看陆坚水黄汤灌肚东倒西歪的样子,哪是能清醒的人。
酒劲上头,陆坚水见他沉着眼睛不理睬自个儿,更是恼火,指着儿子呵斥道:“不求你长进,如今连孝顺都做不到!还没腾儿一半懂情理!”
陆羽蒙双眸雾沉沉的,不慌不忙地劈落柴禾,淡淡道:“她不是我阿娘,也不是我养的妾,阿爷犯不着挤兑我,说出去让人笑话。”
天底下哪有让儿子帮忙养妾室子女的,可不就是天大的笑话。陆羽蒙轻描淡写的话语比刀枪还厉害,狠狠戳中陆坚水的肺管子,让他气焰矮了半头。
“你!”陆坚水面皮胀红,两眼瞪得像核桃,两条八字胡鲶鱼须似的摆动,就差蹦起来,“你个不孝子!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我今天不教训你,这家里就没王法了!”
他呼哧呼哧地跨到柴堆前,挑了根最粗长的柴禾,两手高举着朝陆羽蒙身上使。醉汉脚步蹒跚,陆羽蒙冷眼接下,轻轻一避,陆坚水便扑空,像个陀螺似的转几圈,木棒当啷落地。
陆坚水昏头晕脑,颤巍巍指向陆羽蒙,一手扯开领子喘气,撅着脑袋瞪人,宛如愤怒的老牛。
“好、好啊!不孝子,你还敢还手!”
陆羽蒙微微翘起嘴唇,面容在朦胧暮色里泛着寒气,想到寰娘被他打得满胳膊伤,心头更是坚硬如石,倒是真想还手。
“阿爷在外喝醉了,夜深天冷,久待在院里当心摔着。”他悠悠长叹。
陆坚水浮夸好面子,还想着教训陆羽蒙以正家法,吹胡子瞪眼地一抬头,陆羽蒙正垂着眼眸,居高临下看着他,身子纤瘦,却有股渗人的威势。
顿时,他酒醒了三分,擦亮眼睛再仔细看。陆羽蒙扯出个幽幽的淡笑,状若无事地劈那截长木头,一板斧下去,声音清脆力道威猛,木柴拦腰齐断。
陆坚水愣愣地眨眼,半晌意识到刚才竟害怕起陆羽蒙这嘴上无毛的小儿,目光狠厉地一甩袖子,朝睡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