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九章 山河踏遍天暮老（二）照雪寒(3/4)
他哭泣而咆哮：“你是神仙吗！你为什么要把我唤醒！即使人间苦楚，也比前去幽冥要好，那漫漫长道，大海无垠，我这一辈子，最多只走过八十里地，我怎么敢去幽冥！”
“小道长衣衫不曾脏乱，想来刚出观不远，要去的地方也不远，带上炭火，点个符，就能安稳度夜，不管有没有法力，总是带着点，终究是有好处的。”
李辟尘把那炭接过来，吹了口气，于是那炭火上的积雪化开，老翁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小声的嘀咕：“烧了很久，这绝对是好炭，你要是想要的话，一个铜板，给你七块炭。”
有巡查的兵卒过来，见到路边冻死的老翁，厌恶的挥了挥手，但随后又叹了一声，带着其他人一起把他的尸体拖去了集镇之外。
……
老翁的双手藏在皮裘中，身子又缩了缩，看了看李辟尘，却又伸出一只手来，放下五指抓了一块木炭，递到李辟尘身前，道：“小道长，要炭吗？算你便宜的。”
“我欢喜，是因为与您同行，我哭泣，是因为这木炭虽热，但也需要火来点起，可这火，不是谁都能点得的啊。”
良久良久，他呵了一声：“我是死了吗？”
……
天气愈发寒冷，而一如老翁喃喃所语，开始有人经受不住，过来购炭。
羊皮裘破破烂烂，护不得他的身躯，老翁的眉毛上都沾了霜雪白芒。
“冻死了冻死了，又死了一个，拖走。”
“炭？”
老翁得了一枚铜钱，说了句开张了，便是高兴起来，李辟尘则是道：“我要去的地方，应当是和老翁顺路的，我要去的是虞渊。”
李辟尘俯下身子，后者那沾染白霜积雪的眉毛抖了抖，浑浊的双眼睁开，看见来者，顿时一愣，随后便道：“小道长，你怎么来了？”
那一枚铜钱，正是之前李辟尘买炭时的铜钱。
老翁的炭火车前无人问津，直至大雪落下，他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边上的老牛低下了头，生炁开始流逝，直至那血肉都变得无比苍白。
“我的炭！我的炭！”
老翁一听，便是笑了起来：“说好的，我多给你两块，算你便宜。”
“八十里外，有个集市，我要去那里，没办法，都是为了讨生活。”
“一个铜板七块炭，老翁，这一块有拳头大，你这一车全都卖了，能有多少钱？”
【如果都卖完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回家了，回家了……”
……
在那些泥水中，老翁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老翁描绘出一幅画卷，让李辟尘眼中出现那种美好的景色，而他说着说着便开始笑，笑着笑着便开始哭。
牛语轻吟苍山远，身挂羊裘叹苦难；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就这么看着自己的那副模样，良久之后，李辟尘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不远处。
李辟尘把炭火交给他，同时一束火苗飞过去，将那炭火点亮。
老翁把那大炭拿着，向着李辟尘身前送了送。
老翁笑了笑：“只是年纪大了，也不能像是过去那样卖把子力气，上山砍柴当樵子，如今老了，若是遇到野兽，那是必然敌不过的，也只能剁些小树，烧点炭火换换钱财。”
黑沉沉，如同夜幕一般。
老翁浑浊的眼中有着疑问：“和八十里的集镇比起来，哪个近一点呢？”
过去的光景在心头一闪而逝，李辟尘身躯轻轻摇晃，龙马驮着，一路向着极北与西界行去。
炭翁哭着，笑着，那身躯踉跄起来，开口言着：“到家了，到家了……”
不过此时，眼前的村落，稀疏无比，自然不如曾经张木槿的故乡。
他的脸上尽是灰尘，那是被烟熏火燎之后所展露的颜色，那拿着炭火的手与木炭的颜色都极为接近了，苍老的皮上满是皱纹，显出一种老人特有的苦相。
那是一个木炭人，黑乎乎的，比黑暗更加深沉。
“那好吧，我给您一文钱，您这便拿五块炭火给我，我踹在包裹里，回头冷了，用个火折子一打，取取暖用。”
老翁叹息着：“可怜，人要是死了，那身子冰凉，葬在雪山之中，也难以烤火了。”
“要炭吗？我还有火。”
老翁看了看车，那后面摞起来如同小山一般的木炭，这千斤炭火，也就一吊钱，千把个铜板而已。
“我要回家……可为什么回不去了……”
老翁心中脑中皆是一团乱麻，他看见云雾升起，看见那道人的身影被遮蔽。
光影猎猎，无数虚幻的人出现了，老翁站起身子，茫然的看向四周，要抬起腿来，却被一身泥泞纠缠，半点也动弹不得。
他转过去，看见李辟尘站在门槛前，忽然道：“仙长，我真的到家了吗？这是你让我做的梦？还是……我本就死在这里呢？”
只盼人来天不晚，炭中萦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