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九章 山河踏遍天暮老（二）照雪寒(2/4)
呢？”
于是街道上有了变化。
就这么一句话，老翁抬起头来，那双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李辟尘。
“对外卖，那是一个铜板五块，如果都卖出去了的话……能有一吊钱吧。”
整个冬日，也就靠着这一吊钱存活了。
“我这辈子也没有走出过集镇，年轻时候也想出去闯荡，但是家里老父不能无人照料，等老父逝去，我又要糊口讨老婆，等到了如今的年岁，却又不敢出去了。”
牛与马并肩而行，老翁和道人讲了很多，直至风雪起来，那天地再度陷入暮色。
李辟尘的双眼闭上了，随着那木轮的吱嘎声轻轻摇晃头颅，就像是进入了梦乡。
昼夜更替，黑暗铺满天穹，光芒被踏在足下，那道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化作一条通天大道。
他取了六块，包裹起来，再算上李辟尘手里的一块，正好七块炭火，而李辟尘拿出一个铜板，放在老翁手心里。
“你……你……”
炭翁嚎啕：“是记起来了，我已经死了三百年了！呵呵，哈哈哈……啊——！”
他身躯下积雪有些化开，变得极其泥泞，一双脚踏在其中，布鞋上全是烂水。
炭火贱，身躯冷，但却碎碎念叨着，这天若是再寒上一些，那自己的炭火就会有人来买了。
“小道长，我去集镇，你又去哪里啊，咱们也看看顺不顺路，一起走，老翁我也有个说话的人。”
“老翁？”
“有口饭吃就行了，天地那么大，我如果不怕死，也不会干糊口的活计，小道长，老翁我是个粗人，小时候也就听过集镇上游学的先生讲过两堂课而已，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叹息，叹息！
“我的牛呢……我的炭呢……”
但这要砍柴，却不知道要砍多久了。
他急的几乎哭出来，然而无论积雪怎么堆砌，大火都熊熊不灭，并且愈发旺盛，直至开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仙人，把炭卖给我……”
李辟尘站在距离老翁很远的地方，没有上前，双眼中，阴阳的光芒一闪而逝。
李辟尘抬起了目光：“老翁要向哪里行去？”
“道长，要炭吗？”
“我们这种人啊，有口饭吃，就是知足常乐了，天下那么大，总有人高歌纵马，也总有和我老翁一样的人，守着破烂的摊子，住着朽木的屋子，但风雪一来，那炭火一起，光芒亮了，热气腾腾，家中有鸡在鸣，院中有牛在酣，坐在屋子内打着盹，这就是最舒服的事情了。”
……
那是一双黝黑的手，早已不是血肉的身躯，而是炭火所铸。
“所以，要炭吗？在前路上点起火来，或许就不会那么冷了。”
【阳街】上。
他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一处，边上的人越来越多，老翁数着铜钱，那一枚一枚的虽然不多，但却都让他心中欢喜。
老翁笑起来，那露在外面的手冻的通红，皮上都有龟裂。
老翁笑了起来，而李辟尘则是忽然面色变得无比平静，轻声道：“炭要火着却无火，梦要人作却无人。”
那牛车留在了原地，上面的炭火滚落下来，躺倒在泥泞中。
寒山孤道，村落中，人烟稀疏，一块黑黝黝的木炭滚来，上面沾染白雪。
他胸膛中的炭火燃烧起来，渐渐把他也包裹住。
“据说里面埋骨无数，都是些三百年前死掉的人。”
寒冬岁月，也难以阻挡孩子们的玩闹，一如当年初见张木槿，在那村子中，清江流水人语嫣，桃花源里称艳羡。
于是他的身子一晃，蓦然倒了下去。
老翁自然是不肯换的，那些仆役便上前来拳打脚踢，最后，那车炭火被取走，而老翁倒在血泊中，边上的老牛骨瘦如柴，拱着他的背，但却再难以唤醒他。
老翁颤抖着抬起手，然而在见到自己双手的那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炭火已经熄了。”
……
白雪纷飞，寒山已远。
老翁的头发花白且蓬乱，身上的羊皮裘也同样炸了毛，甚至在一些边角可以看见漆黑的烧灼痕迹。
他这么询问着，却又笑了一声：“不对，是我老糊涂了，肯定是虞渊要近，或许在集镇的其他方位？或许在半路上，小道长就要离去了吧。”
龙马停下了步伐，李辟尘向着街角的一处望去，见到老翁裹着羊皮裘，早已坐在那里。
他拨弄着炭火，李辟尘注视着老翁，忽然无声的笑了笑。
也没有那青妮，也没有那小虎，亦不见那只白蝶，更没有那只赤蝶。
仙人看着炭人，后者呵呵呵的笑，而后又呜呜呜的哭，直至很久很久，那火光也没有熄灭，炭火仍旧存在，仙人依旧站立在前方。
李辟尘睁开了眸子，龙马依旧在行，那低下头来，所见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