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的深林中愈加潮湿起来,加上这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以及这地表上密密麻麻分布的低矮灌木,触手可及的无名杂草,将这丛林中的热气牢牢锁住,湿热郁蒸之感袭来。
贺文清浑身高热,却不能敞开衣襟,否则只会烧得更加厉害罢了。
卫子谦察觉贺文清逐渐粗重滚烫的气息,只觉心乱如麻。他一介武夫,对医理知之甚少,此前只觉军中有大夫,京中有医馆,自己也并不常受伤,医药之事,也无需涉猎。可眼下,他恨不得日子回到几日之前,要么跟着老药医狠狠地恶补一顿医药常识,要么就是打死也不会让贺文清弄到通行令!
他将手掌贴着贺文清额头——火烤似的烫!
听闻前方响起的潺潺水声,他将贺文清放平,又脱下自己的内衫,以最快的步伐冲去小河边将手中的衣衫打湿,弓箭似的折回帐篷内。他不敢将贺文清一个人留在帐篷内,这荒山野岭的,保不齐有什么野兽在暗处伺机而动。
打湿了的衣衫沁着寒潭的凉意,覆在贺文清额上,贺文清像是稍微舒缓了些,紧锁着的眉头渐渐松解。
待贺文清额上的滚烫将浸水的衣衫烧得温热,卫子谦又快速地在河岸与帐篷间奔走。
“都是因为你!整个樾梨坊都毁在了你的手中!”
“你母亲都死了,怎么你还活着?”
“小鹿儿才几岁就被你们一家子害成这样?”
“我们死不瞑目!”
“白眼狼!你们一家子的白眼狼!”
“不……不……”贺文清猛地睁开双眼,四周漆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腐臭之味,他呼吸急促起来,耳边还存着那些嘶喊与谩骂,在这暗夜里尤为清晰。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跌下悬崖,然后……然后呢?他指尖向地面试探去,是草地!他还没死……
他晃了晃自己胀痛的脑袋,脑海里闪过一幕,他像是看到了卫子谦,卫子谦陪着他一同跳下了泯生涯……
怎么可能?卫子谦应该在京城里,又怎么会出现在岭南?况且,卫子谦为何要来岭南?
贺文清自嘲一笑,想来竟有些荒唐,他隐约想起卫子谦与他说三书六礼娶他进门一事?
原是自己做梦了……
急切而又稳健的脚步声朝他而来,他立即绷直了身子戒备着,手掌在地面上缓慢移动摸索着,“嘶……”.
锋利而又冷冽的触感从他指尖划过,他不忍汗毛耸立。
“文清!”
卫子谦听闻那一声轻微而又短促的抽气声,心里是又惊又怕,连忙钻进帐篷里,却见贺文清已坐起了身。
卫子谦忙将手中浸湿的衣衫捧到一旁,手往自己身上抹了抹,擦干了水迹向贺文清额上探去,吊了半夜惴惴难安的心稍微放松了些,“退了些,还难受么?”
贺文清尚未从卫子谦真真切切就在自己身边,这不是自己做梦的冲击中缓过来。
卫子谦……当真与自己一同跃下了那泯生涯?一直在这里守着自己?那……那些荒唐的话,他是真的说了出口?
说自己是他心上人,说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将自己娶进门……都是,真的?
贺文清眼睫微颤,不敢与卫子谦对视,又蜷着身子与卫子谦拉开了些距离。
卫子谦久久等不到贺文清的答复,还以为他是病得厉害了开不了口,大手一捞将人揽在怀中,一下一下给猫顺毛一般地抚着贺文清的背,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贺文清正欲将卫子谦推开些,可指尖刚触到卫子谦就感受到了那副灼热坚实而具有攻击性的身躯,仅仅是隔着一层单薄的里衣,贺文清像被毒蛇咬了一般将手缩回。
察觉贺文清动作的卫子谦,一颗心还未落定又被揪了起来,“怎么了?文清?”
“没,没事,方才……”贺文清想起之前种种,不知该如何回答卫子谦,指尖传来的阵阵刺痛恰好解了他的窘境,“方才划伤了手指。”
卫子谦才想起赤练剑没了剑鞘一事,“是我大意了,不该将那没了剑鞘的剑放那么近。”
卫子谦又不放心地握住贺文清的手腕,问:“是哪个指头被划伤了?”
贺文清被他这一动作惊得怔了怔,生怕他还会做出什么来,便将手抽了回来,糯糯道:“没事。王爷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岭南深林中瘴气重,王爷莫要染上那瘴气。”
卫子谦吸了吸鼻子,笑道:“无碍,以前在西北时刀锋似的寒风都没能将我怎么,一点儿瘴气,并无大碍。”
贺文清放松了身子,靠在卫子谦怀中,微微笑道:“王爷……不与我计较么?”
卫子谦将贺文清抱得更紧一些,道:“不计较了,什么都不计较了。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不与你计较。”
我不计较你为何要利用我,不计较你处处瞒我,不计较你没将我放在心上……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什么都不会计较。
贺文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