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素手拨丝弦,四下箫声呜咽起。
台上人红衣胜血,青丝垂散于肩头,黛眉凤目朱唇玉颊,眼波流转眸光潋滟。
说他风情万种,却又惹清风霁月不满,说他皑皑山间雪,婵娟此豸偏不依。
他轻启唇齿,如梁间燕呢喃,似远山涧溟濛。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这曲中词分明凄入肝脾,而唱曲之人却身着红衣绚若花火。曲中蜉蝣生于天地山川之间,肢节软弱,不过朝生暮死。台上之人……似一湾清水引蜉蝣,又似烛光摇曳葬飞蛾。
卫子谦从未步入歌舞之地,也不好丝竹戏曲,竟也难以收回自己的目光,忽然明了如何会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此等荒唐事。台上人似乎有所察觉,对着卫子谦所在的位置,垂眸抬手掩嘴轻笑。朱唇玉颊,两腮飞红,那双丹凤眼在黑色的油彩勾画之下,更显媚态。
这一笑可了不得,戏台下立即沸腾了起来,纷纷高声呼喊着“文清公子”。
卫子谦一时呆愣起来,半张着嘴,久久未曾合上。台上人拨开帘幕退了出去,他才回过神来,羞恼不已。
枃源楼上匆匆一眼,证实了听风阁文清确有惊为天人之容貌,今日戏台之上,眼底桃花酒半醺,卫子谦方知,何为遗世而独立。
卫子谦无奈地笑了笑,心里自嘲道:怎的跟登徒子似的?
想起自己此番前来是有要紧之事,卫子谦厚着脸皮,再去“找一找文清”。
“姑娘”卫子谦拱手行礼。
被他叫住的侍女被他给逗笑了,来这儿的客人有哪一个会向端茶送水的侍女拱手行礼。
“公子有何需要?”
卫子谦表明来意:“在下,找文清公子,姑娘可否通告一声?”
侍女霎时变了脸色,这刚刚还是谦谦君子,这会儿就露了狼尾巴。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文清公子不见外客。”侍女冷冰冰地道。
“姑娘可否替在下通告一声,就说承铭...”
“请他进来吧!”一道更为冷冽的女声从不远处传出,卫子谦转头,寻到了这声音的主人——那天穿着紫色轻纱,站在戏台子上的女子。.
那女子转身向大堂更深处走去,卫子谦迈步跟上。
一路无言,女子将他引至一扇红椿木雕花的拉门前,抬手轻叩两下道:“公子,人到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从头到尾,未曾看过卫子谦一眼。
“多谢姑娘。”卫子谦在她身后说道。
女子稍稍驻足,却仍未回头,也不答话,随即继续向外走去。卫子谦也不计较。
他拉开门,往屋内走去。
梳妆台前,贺文清已卸下戏服,换回了自己的一身青衫。手握锦帕,正对镜洗净脸上的胭脂油彩。见卫子谦进来,也不招呼,自顾自地处理自己脸上的油彩水粉。
贺文清洗了有多久,卫子谦也就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发地看了有多久。卫子谦这模样,他可是在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不忍闷声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卫子谦问道。
卫子谦留意到,他微微耸动的肩,便晓得了他是在笑。文清也不好意思再背着人家偷笑了。
“我笑王爷您呀!”贺文清转过身来看着卫子谦,此时他已洗去了脸上的油彩,换回了往日里素净。
卫子谦知他是想调笑自己总是见着他就发愣,干脆不接他这句话。
“文清公子,在下就不拐弯抹角了,此番前来,是想与听风阁做个交易。”
贺文清闻言,挑眉,饶有兴味地看向卫子谦,卫子谦这开门见山的直接,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王爷,在下不过是一伶人戏子,栖身于这听风阁内,做不得这儿的主。就算……王爷您想买下我,我答应了,这儿的主可不答应!”文清又开始阴阳怪调起来。
“李环毕竟是朝廷命官,听风阁的手再长,也有够不着的时候,不是吗?望文清公子向尊阁主说明在下的诚意,告辞。”
卫子谦不理会他调笑之意,扔下这句“诚意”便走了。
贺文清望着卫子谦离去的身影,眯了眯眸,暗骂道:狗|屁诚意,怪就怪自己当初不屑于在这群狗|官中圈养一只,如今缺了条探路的狗,还真是不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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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谦看完手中的信笺,揭开灯罩,看着它慢慢燃尽。
心绪难以平静,李环一案已经有三日,事发当天城门就严加排查出城行人,加上暗卫,那么多双眼睛也未曾发现任何异样。城门卯时开启,可当日卯时官衙正收到李环遇害的消息,城门处已戒严,且有暗卫盯着,如何出得了城门?
可现下,卫子谦深知行凶之人意不在财,弃了财物装作寻常百姓模样离去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