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出来一起坐的老万的车,何志斌的车还在山上宾馆门口。
“你在这等等,我进去找老万拿车钥匙。”走出来了何志斌才想起来没车。
“别拿了,走过去吧,也不是很远。”钟亭叫住他。
顺着水泥路往上看,两排绿汪汪的树木。
何志斌问,“还有一段路,走过去你不冷?”
“刚泡的温泉,走吧。”
“那走吧。”
整个温泉度假村建设得颇有规模,上山的路平坦而宽阔,两边都是松林。车不多,隔很久才有一辆从身旁擦过。周围很寂静,两个人顺着道路闲步往上。
很快,他们离商业区越来越远,被淹没在秋山的风光里。
钟亭环顾四周。阳光和煦,风轻云淡,常青的松柏减淡了秋的深意。
她忽然想起退休后回归田园生活的父母。钟父最喜欢的诗是李大钊的《山中即景》,从她们姐妹识字起,反复要她们背诵:
云在青山外,人在白云内。
云飞人自还,尚有青山在。
都是简单的字句,孩提时的她们无法理解。也就是这几年,才渐渐感知其中意蕴。青山岿然不动,一山拥四季,只可描述,不可妄断。歌咏、崇敬、征服,都是人世意淫。
两三年前,她有次去日本出差,忙完工作和几个伙伴去了一个乡野里的山村。有位朋友在山上研究了两年朴门永续设计,自己盖屋、种田,建果园,尝试生活的一切就地取材,回归自然农法。
她在那边住了三天。山的那头就是海,夜里拉开格子门静听,隐约能听到波涛拍打海岸。那是一种出神入化的体验,时间过去再久,暗夜里那邈远的沧浪声都不曾使她忘怀。
深山白云,明月湖海,过我眼即我有。这就是她的处世哲学,经历便足够。她从不痴恋。
行走在静谧山间,抬头看看树梢间泻下的秋阳,钟亭的思绪一下子就飞远了。
“以前来没来过?”何志斌问。
“没有,”钟亭回过神,“记得我们那边好像也有温泉。”
何志斌:“有,搞得没有这里好。”
“我妹在这边上大学的那几年我倒是常来南京,算一算,也有三四年没来过了。”
“双胞胎不是干什么都喜欢一起,怎么没在一个地方上学?”何志斌问。
钟亭手抄在口袋里,笑了笑,“谁说的。”
又默默走了几步,何志斌说,“我也在南京上的学。”
钟亭不禁瞥他一眼,听见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没毕业。”
“为什么?”
何志斌语气不变,“上到一半被开了。”
盯着他看了一秒,钟亭淡然一笑。
“好笑?”
“不是。”
山风吹开她耳侧的黑发,丝丝缕缕。
他的大学只上到大三。
读书时候不用功,成绩一般,他上的是一所本二院校。跨入大学门的第一刻起,他的全副心思就放在了赚钱上。做过很多零零散散的校园生意,大三的时候他通过社会上的人接触到了成人用品行当,接着开始全国各地跑市场。后来缺课太多、连续两次考试人都没有到场,直接被学校开了。
与其说是被开除,不如说是他放弃了学业。上学也好,做生意也好,他的目的没其他的——就是赚钱。
钟亭说:“我也不喜欢读书,上学的时候成绩很不好。”
何志斌看看她,不是很信的表情。
“你不信?”
“知不知道我想起什么?”
“什么?”她还真的有些好奇。
“上学时候,总有那么几个好学生天天喊考得不好,不想上学,成绩一出来,让人想打。”
钟亭瞥他一眼,眉眼间风轻云淡的笑意,“真是高看我了,我也是想打他们的那一个。”
一阵风吹响松林,远山隐隐漾起柔波。他们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一片鸟在幽冷的山林间盘旋而出,慢慢变成远空中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