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上取车，天色已经暗了。车顺着公路盘旋而下，一直开出度假村。漫无目的地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一片商业区。
游完泳又累又饿，没多做挑选，何志斌跟钟亭进入一家小火锅店。店内烟气沸腾，随便看看菜单，钟亭点了份牛肉火锅套餐，递菜单给他。
何志斌脱下外套，“你看吧，帮我点个腐皮和笋片。”
加了几个菜，服务员接过菜单问，“酒水要吗？”
何志斌看看她，“我开车就不喝了，你要不要来点？”
“不用。”
“饮料？”
钟亭摇头。
何志斌知道她很少喝饮料，看看服务员，“就这样吧，菜上得快点。”
“难得出来，不喝一点？”服务员走了，他看看她。
“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要不我陪你？”
钟亭：“算了，明天不开车再出来喝吧。”
何志斌看看她，“好。”
等菜的闲暇中他点起烟，朝面前的雾吹了口气，放下打火机，看着她。对视的空白里，两个人都像在等对方说话，又都一时无言。
静静喝一口茶，钟亭看向窗外。夜幕下，流动的街景弥漫着浓浓烟火气，令人有些迷惘。
吃饭时候，两个人又随便聊了点关于南京的话题，氛围中还留有在山上一起散步时的淡淡温馨。
结束后何志斌付帐后出来，钟亭正站在门口。一团团昏黄灯光浮在暗沉的夜空中，成为她的背景。何志斌站到旁边，“怎么说，回去还是开车转一转？”
“在这附近逛逛吧。”
沿街开着很多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老万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喊他们一起吃饭。
小臂被碰了一下，何志斌讲着电话转过脸，钟亭朝身旁一家乐器店指了指，走进去。
何志斌抬头看，招牌上写着“美丽琴行”。挂掉电话，他跟在她身后进去。
店不小，明亮空旷，摆放着琳琅乐器。店老板留着及肩长发，身上斜抱一把单板吉他，正在和朋友抽烟聊天。看见有人进来，很随性地问他们要什么。钟亭说自己看看，他没再招呼。
走到最里面，钟亭仔细看了看几台立式钢琴，问琴能不能试。
“随便试，我们店里只做雅马哈，”长发老板朝她的方向看了看，爽快地说，“要什么型号都能调货，免费送货上门。”
何志斌抬头看了看满墙的吉他，摸了把旁边的琴，问她，“要买琴？”
钟亭从一架架琴旁走过，找到目标。他转身时，她已坐下。
掀起琴盖，纤纤细指划过琴键轮廓，体会质感。
“我工作室那边还缺三台琴，朋友跟我推荐了这款，我打算从网上订。”右手手指在键面上游走，一串流畅的叮咚声。
看看他，“你听听看怎么样，性价比还不错。”
双手随着话音一起落下，霎时间，安静的空气里飘荡起了优美的琴键声。
钟亭弹得随意，头与双臂自然垂着，身体与琴身间维持着一个矜持的距离。何志斌站在琴的背后，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双手，只能看见她半边的肩、低垂的眉眼。
她的上身随着流泻的乐曲微微前倾，灯光落下来，琴身亮得刺眼，她的脸上有刹那的沉醉。
何志斌静静站着，某一个瞬间，仿佛看见了她最真的那副面容。
这种感觉令何志斌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自然。
他想到她全身赤\裸的样子，想到做\爱时紧紧抱着自己，喉咙里发出的细微□□。即便那么亲密，这一刻，这个女人也是陌生的。
从琴行出来，空中开始飘小雨点。
沿街的店铺陆续关门了，雨丝被半空的灯光照得闪闪发亮。何志斌和钟亭加快步伐去取车。
半路雨下大，离停车地方还有段距离，他们拐到一处檐下。
夜幕漆黑，雨水茫茫然笼着天地，树叶子被浇得簌簌响。何志斌掸了掸外套上的雨，望着檐下流淌的一道雨帘，感觉一时半会都走不掉。街那头，雨气已经弥漫开来，景色模糊。
旁边递来烟，他愣了下，接过来，偏头点燃。
异乡的夜，他们站在檐下抽烟，安静地等雨停。
水汽与烟雾盘在脸庞，钟亭有些无聊地低头看指尖火光，她觉得发明香烟的人很慈悲。他一定知道，人冷的时候，一点微光也是安慰。
“冷不冷？”何志斌问。
钟亭摇头。
何志斌看看她，“琴弹得很好。”
“谢谢。”钟亭看着黑夜下的雨丝，说，“很久没弹了。”
“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六七岁吧。”
沉默了会儿，何志斌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钟亭略一沉吟，“贝多芬的第四钢琴协奏曲。”
何志斌挑起一边眉，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