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沁:“你说,我们俩小时候那么恨钢琴,结果你现在反而要搞这个,人这辈子,是不是太多想不到的事了。”
钟亭声音淡淡,“你说的是你自己,哭着闹着不肯学,我没有。”
“你别不认账啊,我记得是我们俩一起都不肯学,有次差点还被妈赶出家门。”
“你记错了。”
“是你记错了吧……”
其实从小到大,她们长得并不是很像,只是常常被统一着装、打扮得一样。常人稍稍留意,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有些人就是懒得去留意,甚至以搅浑她们为乐。
成长的路上,有过太多人把她们的故事记岔,包括父母,也包括她们自己。
钟亭有时会去想,如果说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那双胞胎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整个童年、少年,都有一个人与你形影不离,分享着你的喜怒。然而某一天的某个时刻,你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人生之路上,你们终会分道扬镳。
这个时刻是残酷的,它到来时可能一切都没有改变,她还在你的身边,你却已感到无比的孤独。
对,是孤独。
晚上9点,钟亭离开钟沁家,一种久违的孤独感再次来临了。像淡淡的雾,盘踞在心头。她在车发动前想:如果自己是钟沁,而钟沁是钟亭,此刻,自己在家中等着晚归的丈夫,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么幼稚地一想,自己都笑了。
如果不是夜晚的缘故,那就是秋天的缘故,只喝了一小杯红酒,酒精却在体内发酵了。眼前的黑夜,出现了一种不寻常的静谧之美。在车里静坐了会儿,没有顾及酒驾问题,钟亭一路把车开回了家。
到家后兴致还在,她开了一瓶红酒,配着音乐一个人喝了大半。洗完澡酒的后劲泛上来,头发也不吹,她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房间里漆黑无声,一片微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打在地板上,映在天花板上。风吹动窗帘,这层纱一样的光也跟着幽幽颤动。
手机响起来,一连响了几声,钟亭才伸臂去够。
懒懒放到耳边,她轻轻一声。
“喂……”
“是我,”那边传来一道男声:“何志斌。”
钟亭睁眼看着天花板,反应了一下,轻轻吸一口气。
“有事?”
“睡了?”
她眨了一下眼,“没有。”
里屋在打麻将。
何志斌站在露天阳台上,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
嘴里叼着烟,盯着远处的夜幕,他问,“我店里好不好玩啊?”
晚上喝的有点多,他微微有点醉意,手身上摸了摸,才发现打火机没有带出来。
微醺中,钟亭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把手背搭上脑门,“感觉没多大意思。”
何志斌嗤笑一声,把烟拿下来。
“是么?有意思的你没见到,下次我带你去……”
男人的声音很舒缓,低低的音量被房间内的黑暗和安静放大,连尾声里的一点沙哑都细腻地传递过来。
耳边酥麻,钟亭静了静,眸光迷离地看着天花板:“你晚上不是去喝酒了?结束了?”
“在打牌。出来抽根烟,忽然想到你,给你打个电话。”
接下来的几秒,电话两头都空白了。
何志斌听到那边气流变化的声音。
钟亭从床上起来,脚步有点发飘地走到窗边,望向一栋栋轮廓模糊的楼宇。
深夜了,只有很少的窗还在亮,夜幕下,一切都很不清晰。
“怎么不说话。”何志斌问。
“说什么?”
那边轻笑一声,“跟我没话聊?”
面前的玻璃像一面镜子,黑暗中,钟亭静静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有一种陌生感。寂静空气里,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电话那头的呼吸声,轻轻交叠。
脑海中出现男人的脸,钟亭思维凝滞了一下,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不早了,我要睡了。”她说。
“去睡吧。”
何志斌的声音低低传来,“记得存个号码,下次再打,我就不报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