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上海滩这边还是时常有一些倒霉的进步文人被逮捕入狱,甚至遭到暗杀或处刑。
在金奇娜看来,在国难当头的年代,真正的勇士确实是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淋漓的鲜血。但如果要她这样一个拖着小孩的家庭妇女,冒险用文字来唤醒麻木不仁的国人……这个么,还是敬谢不敏了。
尤其是大才子徐志摩的瑰丽情史。如果仔细掰开来看的话。简直就是一个吃软饭渣男的成长史——花前妻张幼仪的钱,让前妻张幼仪生儿子,各种关系网都是仰仗着前妻张幼仪的家族来铺垫,各种发展机会都是前妻张幼仪的家族给的,然后却对前妻张幼仪各种冷暴力各种欺负各种不屑各种瞧不起。等到利用完了,徐志摩就轻松地用一桩离婚案来成全自己这个渣男的真爱,把自己塑造为了爱情勇于跟封建礼教做抗争的“好榜样”!成为了勇于对几千年的封建制度说“不”的勇敢的人!这真是一个何等伟大的贱人啊!
——之前,爱新觉罗·奇娜在东北的娘家势力远远胜过陆家,因此陆尔轩或许还不敢欺侮她。可眼下她已经只剩了孤身一人。没有了娘家的撑腰。吝啬的陆尔轩副教授竟然是连赡养费都不肯给了!
亏得陆家在退入关内之后,已经没剩下什么势力,无法对奇娜实行家法,也没胆量搞暗杀。所以,凭着陆家父母骨灰盒的“尸质”,爱新觉罗·奇娜最后总算是把陆家在上海公共租界的房子给弄到了自己名下。作为结束这段婚姻的分手费用和女儿的赡养费……这样至少是不会流落街头了。
——总所周知,中华民国是在满清王朝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因此从民国初年一直到抗日战争,中国社会民间的排满情绪一向十分高涨。等到日本入侵东北三省,扶植溥仪皇帝建立起伪满洲国之后,八旗子弟更是被视为日寇的别动队,在很多地方的处境简直犹如过街老鼠,故而不得不改名换姓,以免遭到歧视。
奇娜替他奉养父母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封建包办婚姻?
——虽然只要等到几年后的全面抗战一爆发,上海这边也就别想再粉饰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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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奇娜,或者说爱新觉罗·奇娜,喝下一口热茶,伸手抹了抹嘴边的糕饼屑,自嘲地笑了笑。
只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花轿进门拜堂成亲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封建包办婚姻?
——在民国时代。很多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都是在老家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原配妻子,再到外面找一个时髦风流的新式太太,也算是封建社会一夫多制的遗迹。譬如蒋介石、鲁迅、郁达夫、徐志摩、梅兰芳、郭沫若等人皆是如此:先是按照家里的安排。比如家族联姻之类,极度不情愿地迎娶一个被视为“乡下土包子”的原配妻子,随即在婚后不久逃出樊笼,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归,到外面的天地寻找“真爱”。但一般除非后面的妻子是基督徒,或者新的娘家势力极大,男方才会真正弄到离婚的程度。否则的话。大多民国名人通常是在原配之外,又多娶几房姨太太……总得要留一个“家里的老婆”侍奉爹娘不是?
当时已经是民国二十一年秋天,也就是公历1932年。
夫妻两边你来我往地斗了很久,什么礼义廉耻都顾不上了,甚至完全撕破了脸皮。
他们挂着进步和自由的幌子,只顾着享受精神上的愉悦,认可那些志同道合的心上人,却偏偏忘记了婚姻中最起码的责任和义务,道义和尊重——只顾着成全了自己,却狠狠地伤害了婚姻中的另一个人。
结果,奇娜只得孤身一人待在异域他乡,跟东北故乡的娘家完全断了联系,还得为陆家公婆办丧事送终……一时间当真是心力交瘁,惶恐无助到了极点。
其实在穿越之前,她一直很喜欢民国,虽然那个时代又乱又黑暗,但她却觉得正是那个时代风云激荡的洪流,才孕育了无数才子佳人的故事,给人们留下了数不胜数的联翩遐想,产生了许许多多的精彩故事。
时间如流水一般,悄然流过不着痕迹。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一年多了呢。
——很显然,她不是这个民国时代的人,而是来自百年之后二十一世纪新中国的一缕芳魂。
事实上,当现代来的穿越者借尸还魂,成为新的爱新觉罗·奇娜之后,才发现像自己本尊这样的遭遇,在民国时代实在是屡见不鲜。那年头的知名人士在男女关系上,按照现代标准几乎个个都是人渣……
但是,到底该写些什么东西,依然颇费思量——这年头上海滩的各种进步刊物都在遭受严厉查禁,国民党当局的“白色恐怖”可不是说说而已,很多跟革命斗争、学生运动、抗日救亡相关的文章,都没什么刊物敢录用。就连一些大名鼎鼎的左翼作家,也只敢在文章里面打打擦边球,很隐晦地提上几笔。
陆家从奇娜娘家获取各种人脉和大笔钱财资助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封建包办婚姻?
然后,她就带着女儿杏贞,和一个从北方带来的女佣张大妈,在上海公共租界隐居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