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最后一天,那天晚霞绚丽得让人想逃,满天都是流淌燃烧的赤金色云彩,大地上的所有的东西也全部在燃烧,每一方草木,每一方建筑,烧得曾谙头晕眼花,心中空空。她转身穿过门,穿过厅堂,穿过庭院,终于在屋后竹林的空地上找到了陆嘉衡。
陆嘉衡把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搭上晾衣绳转身问曾谙怎么了,血一样的夕阳泼下来,漆黑的影子拖在脚下,指向未知。曾谙的眼眶如灼烧般发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有理由的,那种迫切想要就死的心情突然涨满整个胸腔,挤压地曾谙无法呼吸。她每天定时定量地吃药,一直控制得很好,却还是某个时刻心底里的黑泥翻上来,将她整个吞没。陆嘉衡冷静地叫她的名字,但是曾谙脸色发白开始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止不住地流,她快要站不稳,陆嘉衡抱住了她,但是全然没有拥抱的实感,曾谙灵魂深处的颤栗带着她的骨骼和上面附着的血肉一整个颤栗不止。
陆嘉衡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下接着一下。曾谙流着泪,但语气出奇的镇定,她试图解释,但是咽喉生理性地哽咽让她说得断断续续,她说:“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你在,但是我的世界里时间停止了,我被困在那里,我被困在那里了”
过了一会儿曾谙平静下来,两个人在旁边的石墩子上坐下来,晚霞消弥,深山吹来的微凉的晚风,万竿摇曳竹叶婆娑。
“我想起很小的时候,太阳落山让我害怕,我想起你带我去江边的那个傍晚,也是这样的,空气里有焚烧过后灰烬的气味,还有在附中的自习课,我坐在教室里,窗外世界上的落日漫长地好像能持续几个世纪也不会结束。”
这太抽象,陆嘉衡无法理解,就像他一直读不懂意识流作家的写作一样,但是他能感受到曾谙所说的那种被困住的无力绝望感觉,她总是前进一步就后退三步,反反复复。如果她是失控的反应堆,他愿意成为封存她的石棺;如果曾谙是奇异孤僻深海怪物,他愿意做包裹她的无边无际海水;如果她是致密高压裂变的星辰,他愿意成为包容着他的深邃宏大的宇宙。他总是愿意的,于是他问道:“曾谙,你说的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依然让她不安的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