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扶她回了殿,黑色的衣袍下,是全身的殷红,触目惊心。
伤口迸裂,血色浸染了衣裳。
她沉沉睡去,带着凄凉。
娘娘每天咳出的血越来越多,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她陆陆续续的烧,将殿下与她的所有过往全都付之一炬。
火光摇晃,她的脸却没有暖意。
她越来越瘦,到后来,一件衣服能穿进两个人。
她时常自言自语,又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马上要到娘娘生辰了。
我想着,给娘娘办个热闹的生辰也好。
可她对我说,她想见江玉阑。
我心里一咯噔,一股不安生起。
我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我去找了殿下。
城楼上猎猎的风声吹起她白色的衣摆。
好像要乘风远去。
殿下没能抓住她,一时气急攻心,在城楼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红色,遍目是红色。
局中人不知情爱何处,旁人却看得清。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殿下,哭的像小孩子一样,他抱着她渐渐冰凉的身体。
说他还想吃她做的红豆饼。
他还想好好抱抱她,他说他好后悔。
他不应该闷在心里,不应该听从贵妃的话,不应被仇恨支配。
他不应该欺负她的。
杳杳……孤鸿不应该欺负杳杳的。
他的杳杳那么好,是他不知道珍惜。
他还想听杳杳说说话。
杳杳……别离开我
杳杳……高处不胜寒,连你都不在我身边,叫我怎么好好活下去……
杳杳……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其实每天都有来看你,你记得吗?
有一天晚上,你说了梦话,你说,你阿娘最喜欢带你去临安,那里落雨和桃花很好看,你还说,不要带阿裕……
你还说,你不能吃荔枝……我都记得。
他回过神来,杳杳,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可是杳杳,我真的好爱你。
杳杳,你醒过来,我带你去临安好不好?
孤鸿要带杳杳去临安。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杳杳,我到底该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
三天三夜。
他抱着她整整三天三夜。
雪落满了他们的头发。
今朝共淋双头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后来张剑来劝殿下,可他恍若未闻,抱起她已经冰凉的躯体,在雪地中缓慢走着,殿下几日未进米水,他踉踉跄跄走着,跌到了就再爬起来,他始终不会让再娘娘受伤。
娘娘下葬那日,只有我知道,皇陵中不过是娘娘的衣冠冢罢了。
她被放在含光殿的冰窖里。
她除了瘦,还是像从前一样好看,殿下每日为她梳妆,就像她还在一样。
殿下又何尝不爱娘娘呢?
只是不能爱……
还不够格去好好爱……
世间痴情之苦,不过是被情所困,爱而不得罢了。
然而被情所困,唯一的出路
却只有一个死字。
或许我该为娘娘高兴的。
三月后,早春时节。
先帝崩逝,太子继位。
册封大典前夕,许侧妃暴病而亡。
陛下追封娘娘昭元淳显皇后。
在娘娘的追封典礼上,史上唯一一个被处以极刑的宫妃,阑贵人,以戕害皇后之名千刀万剐。
凄厉的叫声回荡着,陛下一皱眉,她的嘴就被生生堵住。
娘娘怕吵。
血染红了大殿前的石板地。
大雨倾盆,冲刷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刷干净。
作恶多端之人,是天道都看不下去了吧。
娘娘啊,你应该能看见吧,你还会回来看看吗
看看东离,他被陛下照顾的很好。
册封那日,陛下下令带援兵前去陇西,誓要接回少将军。
可一直爱慕少将军的荣锦长公主喃喃道,眼里落下泪来,“江子蔺不会再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
一个人唯一的牵挂不见了,他不会回京了。
她一直都知道,江子蔺的牵挂是他没有血缘的姐姐。
他甚至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
三日后,皇后弟弟,江家的少将军,冲锋陷阵,身先士卒,陇西县人民皆为其恸哭。
陛下追封其为骠骑大将军。
后来荣锦长公主还是没挺过一个冬天。
一转眼十年逝去。
原先东宫里死的死,杀的杀,只留了一些老人。
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呢?
第一年,陛下励精图治,妄想以处理政事来不去想她,可御书房里挂满了她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