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包围彭城已经七日了,七日里发动了大大小小数十次攻城,奈何城中的徐州兵都知道叛军的下场,若是城破绝无幸免之理,故而人人死战,唐军几次攻上城头都被打了回去。
到了第七日,两路唐军中都出现了厌战情绪,康承训和王宴权两位主帅只得改变了策略, 围而不攻,等待着城中庞勋残部粮尽溃散。
第八日凌晨,寅时将尽,背靠任山的汴州军大营外,两名放哨的唐军士兵靠在一颗老槐树下, 将火把插在一旁, 歇息了起来。
“老胡,你说这彭城还得围多久?”一名士兵打了个呵欠道。
“我哪知道啊老常, 那群徐州兵个个都是疯子。”另一名士兵说着,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咱們将军是被打怕了。”
“嘘,小心。”老常闻言一惊,又道:“那不是还有兖州军嘛,王将军手下那帮沙陀蛮子打起仗来更狠。”
“沙陀蛮子不过是靠着几匹好马罢了,可若是要攻城,他们又顶什么用。”老胡闻言十分不屑道。
老常心下虽不大同意,却也懒得争辩,索性两眼一闭,打起盹来。
蓦地,一道破空声响起,老常猛然一惊,睁开眼时,只觉脸颊一凉,借着昏暗的火光,只见身旁的老胡已经被一支羽箭钉在树上,羽箭穿颈而过, 带出一蓬鲜血,溅了老常一脸。
“敌……袭……”老常刚喊出半个字,“嗖”的又是一支羽箭,同样穿颈而过,将老常的声音封杀了起来。
紧接着,只听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无数身穿皂衣的士兵从昏暗的树林中穿行出现,当先两人来到唐军尸体前,左边一人恭维道:“谢寨主的箭法真是了得。”
右边一人闻言哈哈一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正是滁州黑云寨的寨主谢元庆,他抓阄抓到了佯攻汴州军大营的差使,分了三千人。
两人短暂交谈了一句,便又跟上队伍向前。半炷香的功夫后,突然一阵喊杀冲天,远远有火光透了过来,谢元庆的人马已经突入了汴州军的大营,厮杀了起来。
汴州军帅帐,康承训正在睡梦中,蓦地被一阵喊杀声惊醒,他跳下床抓过衣服,冲出了帅帐,守在外面的亲兵立马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喊杀声?”康承训喝问道。
“将军,有敌军夜袭西北大营,攻势异常凶猛。”亲兵禀告道。
“西北大营?”康承训眉头一皱,他第一反应本以为是彭城的庞勋杀出来了,可敌军是从西北方向袭来,那断然不可能是庞勋,难道是流窜在外的庞勋残部?
这样想着,康承训传令道:“火速命令中军集结,随本将前往杀敌,其余各军不得擅离营地,加强戒备,违令者斩!”方才禀告的亲兵领命而去,另有亲兵上前,为康承训披戴盔甲。
一刻钟的功夫后,康承训集结了中军两万人马,此时天色尚黑,康承训生怕中了埋伏,勒令部队向西北方向徐徐而进,一路收揽前方撤下来的溃兵,终于搞清楚了情况。
来袭的敌军未打旗号,黑暗中具体不知有多少兵马,只是溃兵根据受到攻击强度判断约有五千到八千人,驻扎西北大营的是从滑州征调的一万府兵,此时恐怕已经被完全击溃了。
五千到八千兵马?康承训得知这一消息后,顿时眉头紧锁了起来,这等规模的敌军绝无可能是流窜在外的庞勋残部,整个河南道的地界上又从哪冒出了这样一只军队。
正沉思间,天边忽然隐隐又传来了火光,只是距离似乎十分遥远,他悚然一惊,命令部队停止前进,自己则带着十几骑亲兵向近处的山包上驰去。
到了高处,这才看清楚,夜幕下燃起了两处火团,一处在西北方向,只有四五里路,正是自己的西北大营;另一处却在四五十里远的东北方向,光焰在天际处连成一条火龙,那个方向正是兖州军的驻营之地,看样子竟也受到了不明敌军的夜袭,只是声势似乎比自己的西北大营受到的攻击强了数倍。
康承训顿时惊疑不定起来,犹豫片刻,决定还是求稳为上,派出探骑分别向西北大营和兖州军驻地打探消息,自己则在两万中军的保护下停留在原地警戒了起来。
彭城正西门,城门内,一道道黑影静静地伫立着,从前向后排成了一条长龙,前边二百余人骑着战马,借着火把的光亮,依稀可见当先两人的形貌。
左边骑马之人是个英俊青年,却是小白龙刘沐飞,他仗着轻功了得,提前潜入了彭城,与城内守军取得了联络。右边骑马之人身形并不算太魁梧,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煞气,坐在马背上仿佛一座黑色的山峰,竟给刘沐飞十分压抑的感觉,正是纵横徐泗的绿林枭雄,鬼虎庞勋。
人头微动,一名士兵从后方上前,来到庞勋马前,低声汇报了几句。听罢,庞勋微一点头,扬起手中马鞭,运起内力喝道:“开城门,儿郎们随我冲锋,砍下王宴权的狗头,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随着话音落下,城门缓缓打开了,数千兵马从城门奔涌而出,向着北边的兖州军大营杀去,怒火仿佛一把利剑撕开了夜幕,直透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