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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坠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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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疑心杀人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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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而有信,邢念果真在早膳后就去忙碌七宝擂茶。取炒熟的大米、高粱、芝麻、花生、薏仁米、绿豆,再煮绿茶与薄荷叶,于研钵中捣碎。再添前六样,均少量、多次,再细致研磨。添入清水,小火烹煮。煮好的茶倾倒时,擂茶颜色奶白,茶香扑鼻,厨下的女使啧啧称奇,她多制了好几盏,各式各样,还分得不同制法。先后添水、粉末怎么碾磨碎、用的是白茶亦或绿茶、如何研捣、放了薄白糖还是咸盐。直到晌午,她才将牙钵装入食盒,便连这擂钵亦有讲究,要拿好的陶土烧制,内壁通常纹路分明。擂棍要以茶树枝制成,泛有淡淡清香。原是区分秦人擂茶与桃源擂茶,趁热时吃最得宜,她前头制的原已送去。亦亲提红酸枝八仙食盒往他批奏劄子的堂前去。见有内人跪着啜泣,她便快了脚步,“陛下。”姜陶赶忙撤开,皇帝亦即刻起身来扶,“姜陶,去拿鹅绒软垫。”

    邢念倒不急他赐座,只将食盒放于翘头案上,皇帝已预先解释,“内人不慎,砸了你的钵子,朕已命人杖毙。”她朝外瞧,怪不得哭的如丧考妣,又将剩余的擂茶都取出,“妾多做了几钵,原就是请您尝个新鲜。跌就跌了罢,没什么要紧的。陛下若有闲暇都品尝过,觉得哪个味道好,妾今后心底便有成算,晓得您的口味了。”皇帝欣然接过,“都说擂茶制成后稠粘如糊、香气四溢、入口甜而不腻。朕瞧个个都是好的。”见她仍朝外望,皇帝不由得摆手,“姜陶,将人拖到宫正司去,修仪有着身孕,看不得这些。”

    邢念果真干呕起来,邱骆赶忙取器皿,又递建”盏给她漱口。仿佛听到宫正司,耳畔重复着凄怆的哭喊声、弥漫在每一寸角落的血气、和闻风丧胆的刑具。手脚似乎由重加镣铐,随着脚腕的挪动在冰寒的泥地上发出嘶拉、嘶拉的声响,有尖刺的稻草穗如针扎,划破她的手掌和背脊。不能安睡、不能清醒,无罪亦要忏悔。她急促的举步出去,令邱骆愣住,皇帝去追她,在廊下握住她的胳臂,“阿念,已请梁时春来请脉了。你哪里不适?”她忽地蹲下身,头埋到双膝里去,杨兆立刻跟过来搂她,“无事了,没人会再将你带走。我们这辈子都不去内狱那鬼地方。”十六岁的姑娘,熬得过去,但有些雏形与烙印是摆脱不掉的。他浑身僵住,每一寸血液都凝固了,唯独心在剧烈的颤动,提醒这骇人的荒谬。

    他轻推开杨兆,亲自去搂她,“朕向你起誓,不会再向你提及。”她缓慢而颤抖的站起身,皇帝仍揽着她,将她安置到松鹤堂休憩,后他私见梁时春,他是诚恳禀的,“娘子数日梦魇缠身,听杨姑娘说,都是关乎宫正司的。这是心病,微臣无以药救,只能慢慢开导。但微臣会加重安神的剂量,愿娘子能无梦而眠。”

    他又请了杨兆,问她关涉宫正司的事,杨兆亦坦然而讥嘲,“史玺做了数年的掌刑,她自然晓得怎样会让人服罪。即使不用刑,每一刻也是折磨。光是凄惨的叫喊和散不去的血腥气就够恶心了。兼之坐不能直、卧不能舒,挑的稻草是有尖刺的,扎到皮肉里穿心的疼痛,娘子背上便有数个针眼模样的伤痕,手上已算轻的了。诚然,陛下仁慈,亲谕不能动刑。但要人服罪,甚至鞠审,难道会与攒玉一样?史玺为交差,要审出所谓的真相,不这样磋磨娘子,难道还丰衣足食的供养着?若不招供,要紧靠的是心力的支撑。若那里崩塌了,也就溃不成军了。体肤的伤痕能凭借您恩赐的药膏痊愈,但心里头的,怕是要难了。在南五所当值的时候,我们宁愿被绑在春凳上,在众目睽睽下挨罚,亦不敢去内狱。即使能全须全尾,怕是要精神溃散,真正疯癫过去。”

    于是该日又有圣谕,不准御前人手提及宫正司,凡内狱女使要回避邢娘子。他到松鹤去探望,她枯坐在幔帐里,双手环膝。他靠着榻边坐,等了很久才揭开,将她揽住。两厢沉默,她靠在他身上,每一寸哆嗦都无比清晰。他摩挲她的背,她的鬘发,事如覆水,即便悔不当初也不能挽回。“茶很好。尤是绿茶冲泡的那一盏,微咸的,又芬香扑鼻。”又倏忽,她才回答,“一要趁热,二要慢饮,会有九曲回肠、心旷神怡之感。”

    他又陪过午歇,下晌有两府的重臣请求赐对,他只能暂且离开。走时邢念亲自替他更衣,他欣然道:“正月会辍朝七日,届时带你到街市去逛。”她微笑颔首,屈膝恭送。杨兆随而入内,“服药啦。梁医官说他加了量,喝下或许能免你无梦。”她摇摇头,“没用的。人不能遗忘过去,我亦会记得。”杨兆怔忪,又问:“你怨恨陛下?”她捧着清水,在微凹黄檀的平头案前坐定,“的确是我错了。或许换成旁人,真会下令赐死我。”杨兆喟然长叹,“他毕竟是陛下呀,你要慎言,别太违拗他。甭说是他,就是寻常家里的主君也经不得你那么顶撞。只是没他位高权重,也就闹几日龃龉就过去了。邢学士为你的事每日都在丹墀长跪,他年龄大了,听闻还晕厥过几次。唉,即使令尊不请你回府,终究还是惦念你的安危。”

    将家人都牵涉进来,非她所愿。此事皇帝是悔的,她亦同样。没有想到爹爹会来御前恳求,没有想到他最终连舅父也请得。少年的纵养使得她疏忽了家人的存在,一子错,满盘皆输。已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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