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便被养在大长公主身侧,玉食锦衣,我曾以为朱色宫墙隔着的只是人心,直到八岁去了泗州,我才知饿殍遍野是怎样一片景象,易子而食又是何其残忍。”
“知世故而不事故是爹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顾司宜眼中俨然没了半点光亮,她望着破铜镜中的人儿,隐约只能见着铜镜里的女子面色苍白,柳儿给她点了唇脂。
直到面上有晶莹滑落,她忍不住哽咽,强忍心口传来的阵阵酸楚,刚换上的白衣被染上了鲜血。
木窗的雕花透进意一丝光亮,落在铜镜上,柳儿挑动了灯芯,拿出手帕擦拭着她的泪,“姑娘莫要再哭。”
柳儿跟在顾司宜身侧三年,见着主子这般,好一阵心疼。
这诏狱能见一丝夕照实属难得,顾司宜端坐在小桌前,刚点上的唇脂也盖不住她面上那股憔悴,“顾家世代身居朝廷高位,娘亲却羡那乡间夜里湖畔边的蛙鸣,到临死也不得耳闻。”
顾司宜从袖中拿出那沾了血渍的白玉簪,那簪子是上等的物件儿,簪头点缀这一颗宝石,她用衣角轻轻擦拭。
这簪子曾在顾家也只有嫡亲的姑娘能有,如今却因顾家通敌叛国而见再不得光。
柳儿替她梳着头发,又在她的后脖颈上寻到了一个伤口,大长公主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
三千青丝垂下峨眉淡扫,面不施粉黛,肤如凝脂,如似空谷幽兰,这天下女子哪个不羡慕关卫顾家嫡亲的姑娘顾司宜,父亲身处七处营之首,叔父镇守浔安永安王,表姐掌管偃台五洲兵马,打小便是比那公主还尊贵的女子。
“姑娘这遍体鳞伤,伤口可还疼?”柳儿用棉球沾上药粉擦在她的脖颈的伤口上,顾司宜未作回答,她强忍着心底那股难受,脑袋昏沉,她眼前恍惚,仿佛看到了娘亲的嘱托,叔父与她谈诗论经间总感叹百姓之苦。
关卫失守,皇帝携家眷一路南下浔安避难,由叔父策划路线,为了不引人注目则分了两拨人马,偏逢漠原蛮子埋伏在此,若不是提前通了外贼,也不会致使二圣惨死在驻阳河岸。
哥哥镇守泗州边关多年,如今尸首未归,顾家怎会是通敌卖国之贼,一口鲜血一涌而出,吓得柳儿赶紧掏出白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