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可以倒霉到什么地步呢?
喝凉水塞牙,吃饭呛气管,吃鸡都能够卡喉咙。
林芷这一生,活得够惊心动魄,从娘胎里出来,就差点被脐带勒死。
那一年,她三岁,还有个健全的家庭,她妈抱着她,她爸陪着去天桥下算命。
给她算命的是个蓄着八字胡,戴着老花镜,穿着粗布长褂的干瘦老头子。
老头子拿着她的生辰八字,摸着胡须,眉头紧锁,大约沉吟了半个小时才道:“你这个女娃子,天生的扫把星,命硬。”
她妈问了一句:“怎么解?”
老头子又摸了一把胡须,抚了抚老花镜,慢悠悠道:“无解。”
林芷她爸是个暴脾气,撸起袖子就掀翻了人家的摊子,张口就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个骗子,尽个糊弄人的东西!”
走在路上,林芷她爸抱起了她,笑着道:“乖女,咱们不信那玩意儿,爸爸会护你一辈子的。”
她妈也笑着承诺道:“你一辈子都是妈妈的小棉袄,妈妈才舍不得你。”
于是,林芷也笑了。
后来,林芷五岁的时候。
她妈跟个外面来的小白脸跑了,临走的时候连多看林芷一眼都没有,她爸被隔壁县煤老板那个长得虎虎生威的女儿给瞧上了,欢天喜地地去做了上门女婿。
小棉袄变成了漏风的破棉袄。
林芷也确实命硬,从出生到现在,走路被车撞共计12888例,遇空中抛物共计4876例,不幸掉井盖共计3478例,其中推开车门下地,正好掉下井盖的次数高达478例。
这么多年,林芷也拜过佛,跑过道观,信过基督,烧着大把的香,捐过不少的钱。
但通通不是很灵。
林芷无比虔诚地跪下拜佛时,佛像塌了。
林芷毕恭毕敬地给祖师爷磕头时,祖师爷的牌位断了。
林芷诚惶诚恐地给西天的基督祷告时,墙上的十字架摔裂了。
寺庙里的大和尚委婉地说:“我佛太忙,度不了施主。”
道观里的道长义正词严道:“我们祖师爷乃正道魁首,不度你这邪祟。”
教堂里的神父悲天悯人道:“神说,要有光,但你抛弃了信仰,甘愿与撒旦共栖,神也救不了你,阿门。”.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于林芷二十三岁的时候。
那是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夜晚,格外的冷,穿三件棉衣都嫌冻人。
她刚刚被烤鱿鱼店的老板炒了鱿鱼,正对着她钱包里仅剩的五个钢镚儿叹气,嘴里呵着白气,闻着窗外烤地瓜的香味儿,思考着晚饭是吃泡面还是吃馒头的时候,她舅舅舅妈找上了门。
两夫妻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愁,愁容满面。
林芷她舅妈说:“林芷啊,你已经多久没见过你表妹了啊。”
林芷没说话,记得大概是半年前吧,她去跟她表妹借两百块钱结果被拒的时候。
林芷她舅舅红着眼道:“你表妹被骗进传销组织都半年了啊。”
林芷听到这话,顿时警惕起来,心说你这不找警察,偏来找我,不会是知道了半年前我见了你女儿一面,然后怀疑是你女儿被我连累到进了传销组织吧?
这锅我可不背!
实际上,林芷的猜测也没出错,她表妹确实是在她们见面的那晚上,被人哄骗进的传销组织。
林芷她舅舅掏出一根烟,颤颤巍巍地点上,吧嗒了两口,对着林芷恳切道:“林芷啊,小时候你爸妈都不管你,还是舅舅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带大,如今,舅舅求你一件事儿——”
林芷瞧着她舅舅鬓边的白头发,沉默了下,问道:“什么事儿,舅舅你说。”
林芷她舅舅嗫喏了半天,没吭出一个屁来。
倒是舅妈急了,推开她老公,拽住她外甥女儿的袖子紧张道:“林芷啊,你表妹那事儿,我们也报过警了,但是你表妹进的那个传销组织规模大得很,警察找了好几个月了,连个犯罪窝点都没有找到,还一直劝我们别担心,我们能不担心吗?我跟你舅舅就这么一个女儿,等警局那帮吃干饭的找到人,你表妹尸骨怕都化了!你舅养你那么多年,你一定要帮帮咱们家,做人得有良心啊!”
舅妈看她的眼神,那么的关爱殷切,林芷差点都忘了她从前对自己那刻薄尖酸,一脸‘你个扫把星又来我家骗饭吃,老娘连水都不会给你’的样子。
“你说吧,舅妈。”
舅妈擦了擦眼泪,喜道:“外甥女,我们也不要求别的,最近我跟你舅舅接到过你表妹的电话,我们劝了好久,但你表妹铁了心不回来,还非说要带我们全家奔小康,问她在哪里她也不说。我们也不要你做别的,你就跟你表妹一起进那传销组织,就你那倒霉催的运气,传销组织开不了多久,那样你表妹肯定很快就出来了。”
这曲线救国搞得。
林芷沉默了两秒,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里面包吃包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