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此刻,可会有人抱他?
但那日走在桃花林中,我竟生出些伤感来。
也许过了今年,我就再也不能到燕南山来看桃花了。
若是不曾有分离的那一刻,或许我永远不会知晓,原来自己如此深沉地爱着这片土地,爱燕南山的桃花、爱恒河畔的晚霞,爱凉州城的城墙,也爱甘甜的蜜瓜和淳朴的百姓。
这里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都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凝聚在骨髓中,流淌在血液里,同生同死。
不知不觉走到了人迹罕至的桃林深处,脚步声惊起数只燕雀,亦惊动了藏匿至此的一个孩子。
他的眸子如桃花般绝艳,目光却似冰霜般冷冽。
他倚着桃树坐在地上,腿受了伤,流着血,警惕而戒备地看着我,小手中攥着一截削尖的树枝。我想,我再靠近一步,他手中那截树枝定会毫不犹豫地刺穿我的喉咙。
那一年,他六岁。
一个六岁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寻常人家的孩子,六岁时,刚进学堂,心思却还在玩耍上,时常缠着父母撒娇耍赖,有时也懂事贴心。天真烂漫,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珩儿六岁时,会刻意讨好王兄,也会有模有样地训斥宫人和宫女。
恕儿六岁时,人前总是一副呆愣憨傻的模样。
在太书院睡大觉,被太师父罚站、打手心;习剑时划伤自己的胳膊;箭从来射不中靶;奏琴弹断弦;驾车撞裂辕;数术上更是稀里糊涂;没一样拿得出手的本事。连性子也软弱得紧,珩儿迫他喝泔水,他也喝了下去,喝完还咧着嘴笑。他虽贵为嫡公子,可没人将他放在眼中。
他瞒过了所有人,除了我。
他是我亲手养出来的孩子,我知道他有多聪慧。只是不曾想,他远比我所以为的更聪慧。
他从不在太书院看书,也从不做太师父布置的课业。只在无人时,用笔蘸了水,在书案上默书,风吹干水迹后,一切了无痕迹,唯有书中的字句,悄然钻进了他脑中,没人知道,他小小年纪时已可将太书院一半的藏书倒背如流。
他总喜欢玩丢梜的游戏,弹得梜满天飞,把窗户戳得稀烂,宫人只道他顽皮,却不知他可以将上百支梜,穿过同一位置的细小孔洞,精准地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