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被扯开一道口子的幕布,桌上放着的白开水开始变凉。
陈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听着主卧的动静。
魏静和将自己的衣服一一叠起,塞进行李箱里。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陈深。
他猩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魏静和站立的方向。
“你要去哪?”陈深问她,刚过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去哪。”魏静和朝着陈深走过来,端起桌上凉了的水,刚碰到嘴边,就被他打断。
陈深从椅子上站起来,原本握紧的拳头展开,按在玻璃桌面上:“我听到你收拾东西了。”
“没有,”魏静和将水喝下,润了润嗓子,她的语气平淡,看着面前的人,眼里也没什么波澜,“我只是要把换季的衣服拿去干洗。”
“魏静和,你不要骗我。”窗外一声闷雷炸开,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客厅里没有开灯,魏静和将水杯放下,就听见陈深闷闷的声音。
他又将拳头握紧了。
魏静和抬起头,注视着眼前人。
“陈深,我是你妈,你不该这么直呼我的名字。”
陈深嗤笑了一声,他扫过墙上挂着的画,是一场大雨,与窗外此刻的天气如出一辙。画上的雨滴是深黑色,如墨染过一般,压抑得像是黑云压城的生活。
“你把我当过儿子吗?”你现在想起来你是我妈了?
后半句陈深没说,鲠在喉咙口,最后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有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魏静和一次都没有去过,说过的承诺也总是草草收场,从未兑现,她不在意他,此刻却说他是她儿子。
风拍打着窗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他与魏静和就这么僵持着,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败下阵来的逃兵。
可他早就输的溃不成军了。在这十几年里,从憧憬到羡慕,从希望再到失望,一次又一次的,魏静和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他,好像他是从孤儿院里捡来的小孩,没有血缘关系的羁绊,魏静和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任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渴望得到关注。
他开始结交坏朋友,和他们混在一起,夜不归宿,打架斗殴,他把酒杯碰的震天响,骰子摇的上天入地。他跟着那些所谓的兄弟胡作非为,在原本应该好好学习的日子里,故意惹是生非进了局子,魏静和都没有管过他。
他是陈深啊,从小就家境优渥的小孩,却只能蹲在派出所的墙角,看着其他人都被家长领走,哪怕是被拎住耳朵呲牙咧嘴,哪怕是被骂的狗血淋头,可他们至少有人接啊。陈深那么骄傲一人,从暗自窃喜等到望眼欲穿,他知道天亮了,魏静和不会来了。
不管他多么故意,去闹得天翻地覆,没有人会在意。
陈应天很忙,忙的一个月基本上见不到面。他开始变得极度缺爱,然后心上建起一堵墙,别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
一座围城,把他框死了。
陈深忽然有了深深的挫败感,他又把拳头松开,声音也卸了气:“你别骗我。”又重复了一遍,却像是在哀求。
魏静和没说话,她甚至连哄骗都懒的哄骗。
陈深又想起他上次开玩笑地对魏静和说:“如果有一天你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他又一次幼稚地想要试探魏静和的态度,希望从她嘴里听到“我不会走”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可是魏静和却说:“我不会回来。”
陈深累了。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开始慢慢吞吞地往自己的房间走,一步一步,脚步声好像也被雨点打湿,被吞噬在这个充满湿意的午后。
魏静和是独自离开的。陈深醒来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他面对着空了的衣橱,就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崩塌了。
陈应天在外面风生水起,他却在悄然之间,成了没妈的小孩。
或者说,他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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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深猛然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大汗淋漓。
雨变小了,他却像一只溺水的鱼。
他翻了个身,觉得周身阴冷无比,冷到被子裹紧了也无济于事。
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捂得热他了。
他很久都没有梦到魏静和了,她走了好多年,杳无音讯。可是今夜梦回,陈深觉得一切都变得反常。
他瞪着天花板,实际上眼前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今夜没有了月亮,一切黯淡无光。
他头痛欲裂,冷汗涔涔。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钟声,陈深用力地去分辨,知道没多久就该天亮了。他又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忽然就有些怨魏静和。
怨她为什么不告而别,怨她为什么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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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断断续续地,直到天亮了才停。
林向意将昨晚回来时晾在卫生间里的伞收起来,十八幺过于潮湿,伞面上还凝结着水珠。
她今天起的有些晚,周同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厨房里只有林荫一个人在下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