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纪白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天色已亮,晨露未干,绿杨阴里,时时传来嘤嘤鸟鸣;晨风微凉,吹动他发丝轻扬,然而他却觉得周身暖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裹在徐宿的披风里,一抬头,却见一米开外的青石边上,徐宿盘腿而坐,双眼微闭。
“纪公子,感觉怎么样了?”徐宿一边说着,一边从青石上起了身。
纪白拾身而起,活动了下筋骨,又原地转了一圈,果然生龙活虎依旧!
“哈哈,周身畅快,满血复活!”纪白欢快地道。
“那就好!”徐宿说着也起身了。
“昨晚多谢徐公子了!若不是徐公子将我从鬼车手里抢回来,我这会儿指不定在哪,被怎么对待呢!”纪白玩笑地道。
然后把披风解下来,还给了徐宿,道:“另外,还要多谢你昨夜的照顾!”
徐宿拿过披风,温和地道:“纪公子被我连带,遭此灾祸,是我该向你抱歉。”
纪白一听这话,故意苦笑一声,转过了身。
然后,调高了声音道:“横着只有你才能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我出手,就不行?”
“纪公子,您误会在下了!”徐宿认真道,停了一下,才接着道:“纪公子您年少英雄,武艺高强,又性情纯真,志趣高雅,在下钦服不已!”
纪白一听,心里便有些不悦,不想自己一番玩笑话,换来这般生硬的恭维!
便绷着脸道:“随你说,本公子虽是闲人一个,自认为也分得清是非恩仇,担得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看纪白一脸认真的模样,徐宿不禁歪起了嘴角,忍俊不禁。
“刚刚还说纪公子性情纯真,果然就应了!大道不平,君子携手平之,这是人生快事啊!纪公子怎么还。。。”
纪白一听这话,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说多了,自觉有点尴尬,便拿出扇子,一边摇着一边在原地踱步,强装洒脱。
“昨晚是你救了我,这恩,我得报,否则我心里不踏实!”纪白继续昂着头道。
徐宿笑笑,然后和气地道:“纪公子无须客气,再说,我也没什么事情,需要你来做!”
纪白不依不饶,敲敲扇子,好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
“哪能!我不信你无不平之事,更不信这世上有我不能平之事!”
徐宿看他大言凿凿,有心同他玩笑一番,便抬头望着眼远山道:“我想要天下太平!”
“你说什么?天下太平?”纪白追问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宿看纪白的样子,便再次重复道:“是的,天下太平!”
纪白偏着头,摇着扇子,转了一圈,又收起扇子,又转了一圈。
却听徐宿继续道:“如今天下,皇权羸弱,藩王势大,蜀王为首,晋王垂涎,还有被裹挟的楚王燕王,夹缝求存的齐王等等,你征我伐,民不聊生,因此,吾之所愿,天下太平!仅此而已!”
“大义凛然,不可辩驳!然而,在我看来,都是徒然!”纪白道,那语气,就像教训一个玩闹无知的孩童,惋惜,遗憾,关切,怕自己说不明白,怕对方不能理解!又像被人辜负了,忍不住有些懊恼。
然后又不解气地道:“傻气,俗气,白负了这一身飒爽脱俗的功夫!”
说完便迟迟盯着徐宿,似乎在等一个解释,或者一些反驳。
但是徐宿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抬头。
相对无语,半晌。
于是徐宿默默转身,抬头迈步,打算离去。
却听身后纪白大声道:
“徐宿!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世间,本是净土一片,到如今却是,满地疮痍,你以为为祸人间的,是那一个个的皇帝,一个个的人吗,果真如此,那世世代代,纷乱平息又迭起,一遍遍推倒重来,又一遍遍重蹈覆辙?不是的,这世间动荡的祸首不是一个个皇帝,或者一个个人,而是人心啊,痴嗔贪恨,尤其这贪,今日得一尺,明日便想要一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管男女老少,不管贫穷富贵,人人如此,世世如此,可不就上窜下跳,你争我夺,不得安宁了吗?就算你你匡扶救世,拨乱反正,平息了这一世,可是人心不改,宿命轮回,你管的了几世?。。。。。。。。。”
纪白一口气说完,看到徐宿盯着自己,才发觉自己方才的慷慨激昂,着实有些反常,再者,两人萍水相逢,互不相知,自己如此说道,又何必呢!
而徐宿,似乎被怔到,又似乎早有预料,看着纪白说完了这一道,便低头望向路边碎石杂草,半晌,才抬起了头。
“你确定,是人心扰乱了世事,还是世事扰乱了人心?”徐宿简单而确凿地道。
纪白愣了一下,惊异不已,平息世事尔后安定人心,这是自古以来,神佛也不能做到的事情!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纪白若有所思,低头不语,徐宿便道:“这一趟,得遇公子,如此纤尘不染,清雅脱俗,是我幸运!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去。
纪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惺惺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