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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似乎想笑,但没直接驳她面子,“小姑娘,本宫带你回宴会上找你家人换身衣裳好吗?”
李夕颜吸了吸鼻尖,后知后觉自己浑身狼狈,说什么也不跟跟少年回去,“我娘一定会狠狠骂我的,我害怕……”
那少年不理解,哄着她道,“你娘怎么会骂你?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她知道了肯定会心疼你,晚些时候回府了还会让你喝姜汤以免感染风寒,如果你梦魇了,她还会抱着你一块儿睡呢。”
无论少年怎么说,李夕颜都不肯挪动半步,非逼得他带她去宫宇里给她找干净衣裳换。
她那日穿的是一袭玲珑青纱,那少年翻翻找找,竟是找出了一套八分相似的衣裳给她去屏风后换上。
莫约一炷香时间后,李夕颜被少年带回御花园的宴席里,她小心翼翼地坐回林若涵身旁,林若涵心思在李劲宪和李含英身上,甚至没有发现她换了套衣裳,更遑论知道她跌进湖里险些丧命的事。
不久后,歌舞撤了,喧哗的宴席安静不少,坐于主宴桌上的陛下将江瑛抱了出来,介绍给众人。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主宴桌的一家人上,文德皇后温雅娴淑,一旁的太子不知何时褪去蟒袍,换了身束衣,更是衬得他身凛如松,气度不凡,公主也是亭亭玉立,娇俏可爱。
太子与少年的容貌重叠在了一块儿,李夕颜终于后知后觉,原来那少年是朝中无人不盛赞的太子江宸。
他们说他年少有为,德才兼备,堪当大任。
说他深得元丰帝器重,又背靠文德皇后强大的母家,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着其他人高攀不起的人生,是云端上的人。
仿佛什么溢美之词放在江宸身上都不足以准确的描摹出江宸这个人,和他即将拥有的人生。
天上的月色落在江宸的发冠上,李夕颜看到他如明月,荧光熠熠。
皮骨之下,有一颗心促动起来。
李夕颜屈了屈纱衣袖口下藏着的手指,那一瞬她的心里也有了一个清风明月。
后来李夕颜才知道,这些人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们爱的不是江宸,他们爱的只是太子的身份。
很长的时间里,李夕颜都会在饭桌上竖耳倾听李劲松谈起朝中事,尤其是谈到江宸的时候,捏着木勺勺饭的小手都会郑重其事的停下。
她知道他写出的赋论被太学里的先生夸赞,代表乾朝接见了藩国史臣,在马场和一众公子赛马拔得头筹,被派去京外执行公务……
她宛如仰头观月的人,在每个夜晚都悄悄看着那轮明月,再把他写进《闺房日志》里,成为属于她的秘密。
她的父亲能做到太傅这个位置上,嗅觉是敏锐的,从某一日起,李夕颜再没从李劲松口中听到过江宸的名字。
文德皇后因为和大臣通奸被打入冷宫,元丰帝念及过去的情谊没有剥夺她的后位,可冷宫皇后是没有实权的。
昔日有多热闹,冷宫便有多清冷。
最是无情帝王家,元丰帝眨眼就好像忘记了江宸这个太子一般,一手提拔起了皇贵妃和她的儿子,二皇子江圣意。
江圣意的名字开始在饭桌上频繁被提及。
过去属于江宸的荣耀全部都落在了江圣意身上,连夸他的话都没变过几个字。
一日傍晚,李劲松说,“太子因为动手打人被罚出宫外幽禁了。”
李夕颜手中的木勺跌落在饭桌上,她匆忙拾起,却也脏了不能再用;侍女给她递了一根干净的木勺。
元丰帝对江宸的惩罚这像是一个信号,告诉正在观摩不站队的人,江宸是真的要失宠了。
李劲松忽而嗤笑,头一回用居高临下的口吻指摘江宸,“原本文德皇后被关进冷宫,太子想要稳住局面,就应当更加谦逊谨慎,不能出错,结果他倒好,把二皇子揍了一顿,被罚出宫外思过,未免鲁莽,此人不足以担起天下大任。”
京城里流言纷纷,这些流言也被带进太傅府邸内,李夕颜偶然听见侍者同旁人闲聊时说,“其实天下大事早有定局,陛下将二皇子取名为江圣意,圣意圣意,将来二皇子登基可不才是圣意么?”
李夕颜的手指默默扣进掌心,才不是,她在心里偷偷驳斥回去。
带着一股闷气回到府中,她趁着李劲松不在,悄悄溜进他的书房,搬了张石凳,踩在上面去够木柜里摆的书籍,拿下一本《说文解字》,摊开翻找起来。
某一瞬,她的手指停下,目光最终落在“宸”字的释意上:
宸为天上星天之枢,地下帝王居所,可指王位或帝王。
李夕颜胆子小,做坏事时心总是砰砰跳,那日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偷用李劲松的笔墨和纸,把《说文解字》里具有宸字释意的那页誊抄下来,叠好攥进手心,她要出去找江宸。
告诉他,江圣意只是帝王的一个圣意,帝王在位时,颁布的圣意多了去了,可被寄予厚望要成为唯一的那个帝王的人只有江宸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