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小,草药味、汗味夹杂在一起,周雨微走出屋子,搬出一只木凳子坐在院中。今夜没有月光,外面火把映出屋舍和人的影子,忽长忽短,飘忽不定。
不过是十贯钱,便能改变几个人的命运。这世道,底层的人命运便犹如这火光的影子般飘摇。
若是没有这次事件,罗卫年可能就像陈孟生所说再过两年考中举人,便能在凤城受到追捧,那时,自然有屋子住,有人帮老父看病。若是再中了进士,一朝飞黄腾达,更是前途无量。
可如今……
若是罗父打死了张风,罗卫年便是抛尸。可若是罗父只是重伤张风误以为其死亡,而罗卫年抛的便不是尸体,而是过失杀人了。
外面传来嘚嘚马蹄声,一衙役翻身下马道:“周师爷,行凶之物被罗卫年埋在了茅坑西边的角落里。”
只这一句话便拆穿了刚才罗父的部分供词,罗卫年至少实施了后半段。
“罗卫年招了?”
“招了,罗卫年说人是他用铁勺杀的。”
周雨微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她料的那样,父子二人相互袒护。“赵大人怎么说?”
“赵大人推断罗父打伤了张风致其昏迷,误以为张风死亡,罗卫年将人抛下山崖。”
只这一阵说话的功夫,衙役便挖出了那个大铁勺,可见埋藏得匆忙。
衙役道:“赵大人有令,将罗父带到县衙,明日审问。”
周雨微看着衙役手中的凶器,对于如此神速地理清命案过程并没有一丝高兴。
魏晟对这一案子极为关注,原以为是个棘手的案子。得知李慎居然只用了一天便找到了犯案者,无法压制住心中的惊诧。
他原本想借着这个案子拖李慎一阵子,再将消息散布到四处,让人们觉得李慎不过是个无能的毛头小子。
“大人,那今日审讯还让百姓来吗?”文六问。
魏晟:“计划不变,再去告诉那个老的,想救自己的儿子便咬定了是他杀的,不能松口。”
文六接了令正准备走,又听魏晟道:“再告诉他,赵大人急于破案是为了向上头表功。”
这一夜李慎都未睡,不止他,周雨微、钟韶都陪着熬着,凤城极少出命案,却能这么快找到线索,所有人心中都似多了一根杆,提着一口气。
李慎看着这一切,拧紧了眉头,没有丝毫轻松与喜悦。
这父子二人的供词虽不同,但结合证据和尸体的死因,也能将整个过程还原。但这个结果总是让人有些遗憾,于情来说,最大的过错在罗父身上。
周雨微这两日办起了正事,难得地不计前嫌一回,暂时忘了李慎诓他一事。“大人,案子已经明朗,您还有何顾虑?”
李慎摇头,他心中所想不能说出口。陈孟生昨日详细说了罗卫年的情况,他有一瞬间也起了微小的念头:是否应该如罗父所想,定罗卫年抛尸呢?这念头刚要浮上来就被他压制了下去。
“我曾觉得做个知县是件极为容易的事情,这些日子逐渐发现当个公正爱民的父母官并不容易。”
“究竟怀着以万物为刍狗的心态,还是亲民如子的态度,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周雨微思忖片刻李慎的话,问到:“大人是起了恻隐之心?”卫王李慎一向处于宫墙庙堂之上,此刻入了凡尘,定然会生出许多感慨来。是以他才会资助蔡秋读书,会为罗卫年可惜,因为他生来便不会被这些事所困扰。
周雨微近乎冷血地道:“有物必有则,不管罗卫年无心还是有心,结果已经不可更改。圣人一念关乎天地,凡人一念只在方寸之间。大人心怀悲悯,只是因为大人具备百倍于凡人的能力。”
李慎一惊,掩饰道:“三娘说笑了,我也不过凡夫俗子。”他看向她,苦笑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还是你通透,明日便将这案子了了。”
周雨微笑道:“不过大人能如此想,十分具有人情味。”这句话是对卫王李慎说的,她倒是希望以后那个高高在上的卫王能时常记起蝼蚁之卑微。
县衙今日并非公开堂审,门口一大早便拥了几十人,皆是听闻赵大人这么快便找出了杀人者,想要来看热闹。
李慎昨夜天快亮才睡,将罗家父子二人的供词重新理了一遍,案子究竟如何他们早已掌握,只是需要罗卫年和罗父再对之前供词有差异之处重新审核一次。
这二人都一心护着对方,平日也都是本份老实之人。死者张风平日里靠替人催债赚些小钱,恐吓吓唬是有,也会与人争执时动手,但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都是可怜人,便让那些百姓对双方都起了同情心,带入了自己的境遇。
罗卫年从昨夜供出了凶器后,便不再挣扎,将所有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
李慎问罗卫年:“那张残缺的字条是怎么回事?”
罗卫年道:“昨日张风约我午时后在书院外见面,拿出我写的借据催我还债,我们吵了起来,我想要去撕掉借据,只撕下来一角,便被他收了回去。”
李慎:“张风当时说了什么?”
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