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长街漆黑一片,县衙门口挂起了灯笼,将这一片黑暗映出些许亮光。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干净的旧衣裳,言语中带了几分急切,却依旧不失体面,与衙役口中的“闹事”相去甚远。
“我要见我阿娘。”少年倔强地站在灯影下,重复着这一句话。
“知县大人来了!”
随着这一声,那少年对着李慎便跪了下去。
李慎问到:“起来说话,你是卢氏之子?”
“草民蔡秋,卢氏正是我阿娘。”蔡秋拱手恭敬道。
“你跟我进来。”李慎道。
蔡秋犹疑地看了眼门口守门的衙役,似是不敢相信就这么轻易让他进了县衙的门。
蔡秋哎了一声,快步跟着几人走进院子。蔡秋今年十三岁,在一家药房寻了个活计,晚上回来才知道阿娘出了事人在县衙,便来县衙找人。
“秋儿!”卢氏已将自己收拾了一遭,此时看起来衣裳头发齐整,与白天所见判若两人。
当得知对方是姚记货行的姚庆祖之后,蔡秋对阿娘的处境有过多种猜测,被羁押、被用刑、被苛待,唯独不是眼前这般样子。
蔡秋见阿娘身上没有绳索镣铐,一颗心终于放下,噗通又跪在地上,叩头道:“阿娘,儿子没能保护你,才让……以后我就在家守着你。”
卢氏红了眼圈急道:“你说的什么话,在家守着我能有什么出息。你出息了咱们才有好日子。”
蔡秋弓着身子,无声对抗着卢氏。
李慎面对这母子二人,却是不知该说什么。芸芸众生,总有疾苦,哪里而来的众生平等。“你先回去。”
蔡秋有些怯怯地不敢看李慎,但明显不愿意走。
周雨微开口道:“卢娘子,小郎君也是心疼你,既然见着了人,便也放心了。”转而又对蔡秋道,“小郎君先回去候着消息。”
蔡秋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慎,又将头低下去。
“你是想问案子的事?”李慎问。
蔡秋点点头,依然不敢直视他。
李慎道:“此案还无定论,你虽是卢氏之子,但此中细节还不能告诉你。你先回去等消息。”
见蔡秋耷拉着一张脸,周雨微心下暗道:这位知县大人还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定然与升斗小民没怎么打过交道。于是道:“小郎君暂且回去,还有事需要你做呢!”
蔡秋一听这话果然眼睛亮了起来,原本打算侯在县衙门口不走,听了这话便也动摇起来。
李慎看了一眼周雨微,心中疑惑。
“秋儿,你回去吧,阿娘在这儿你不用担心。”明日过堂,卢氏显然不想让儿子在场,不论是哪一方的说词,她都不希望被儿子听到。
“去吧,去吧。”周雨微推了蔡秋就往大门外走,并低声对蔡秋嘱咐些什么。
待周雨微回来,李慎忍不住问:“你对蔡秋所说之事指什么?”
周雨微看了李慎半响,笑起来:“赵大人一看便不常与平民百姓打交道,大人那般说法,蔡小郎君自然不会走。他不过是想要为阿娘做些什么,我便那么一说。”
李慎白了她一眼,不屑道:“你这不是骗他么?”
周雨微辩解道:“小孩子不就得哄么,都跟大人一般今夜可不都得争红了眼。”
李慎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道:“你比她不过大四岁,也不差什么。”转身朝内宅走去,脸上挂了几分笑容。
周雨微被这句话噎住,忿忿道:“知县大人,我可是在帮你。”
李慎收了笑,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不能让你食言,明日一早你与寒山便去卢氏家附近看看,过堂一事往后拖一拖,让蔡秋去与街坊都说说此事。”
周雨微追上几步问:“大人是想让街坊都去看堂审吗?”
“嗯,此案拖不得。若是此后邢骏收到消息再插手施压,便更不好办了。”李慎道。
李慎坐在卧房的案几上,看着寒山带回来的一沓纸页。在察觉出魏晟对姚庆祖态度不同时,他便嘱咐寒山立即带人去找卢氏的街坊邻居,将证词收集起来。
今日因为刚刚事发,许多人还夹杂了自我情绪,能说一两句真话,但若是拖久了,姚家去威逼利诱街坊,到时恐怕就真没有人愿意说真话了。
魏县丞很有把握此案不会有人证,从寒山带回的询问记录看的确如此,但李慎还是在几个人的证词中看出了一些可能,这几人便是明天的突破口。
次日一早,卢氏家门口。
寒山与周雨微带着两个衙役来到卢氏家中,询问邻里关于昨日发生的事。
蔡秋一脸期待地跟着周雨微,希望自己能为阿娘做些什么。
周雨微笑起来有种天生的亲和力,“蔡秋,据你了解,隔壁丁二日常为人如何?”
蔡秋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关于丁二的日常,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丁二唯唯诺诺,不怎么起眼,但很听他婆姨的话。”
周雨微向西边瞥了一眼,就看见丁二的媳妇正透过半开的院门向蔡秋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