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僧人抬着饭菜进来,逐一为桌上的每个碗派饭菜。
宿业看着眼前的半碗大锅素菜,一小个馒头,忍不住吞咽口水。已经前胸贴后背的他,早把这点儿东西当成珍馐佳肴。可是,还不能动筷子。
戒律师围绕着饭桌,强调仪规。什么举止手势、捧碗持筷,不得出声,不得狼吞虎咽,更不许剩饭剩菜。更离谱的是,前三口只能吃饭,每吃一口都要发愿,第四口才能吃菜。
一顿饭吃得是心力交瘁,还只是垫了个底儿。宿业觑一眼因为出声挨了板子的戒子,犹豫再三,不敢要求添饭,想着等一会儿出去,多喝点儿水。他想离开斋堂,却忘了戒律师说过的饭后步骤是什么。
见其他人双手合十,嘴皮子动一动,片刻起身离开。他跟着有样学样,成功溜出。
与昨日同样。戒子们在午休之后,出坡劳作。宿业开始怀疑,短期出家班,是为了给寺里找免费苦力。他回到众寮,换上罗汉褂,低头审视自己一番。对这一身看起来像电影龙套僧的装扮,较为满意。一时玩儿心大起,趁着周围没人,耍一套拳。
眼角瞥见一道壮实的身影,他猛地停住。戒律师手持戒板,不怒自威。站在不远处,不知看了他多久。整个下午,宿业被扣在五谷轮回之所打扫。按照戒律师的意思,叫他放下傲慢。
又到了洗澡净身的时间。宿业特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拿上毛巾和皂角,不紧不慢地走出众寮,晃晃悠悠地进入浴室院,只为能等到最后一个格子空闲。
然而,当他路过一大片空格子,还没走到最后一格,就听到哗啦啦地流水声。他好奇地查看,登时愣住,尴尬地笑笑,“好巧啊!师兄。”
心里却在嘀咕,“这也太不巧了。怎么就赶上一礼也这么晚过来?他不是应该按时按点儿的洗澡吗?”
半晌没听到回答。宿业侧身朝向隔壁,一只胳膊架在腰门上,单手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一礼,笑着问:“师兄,需要帮你搓背吗?我看你好像不太会洗澡的样子。”
浴室院里,只有流水声。他讨了个没趣,无论怎么耍贫,对方全程没有说一字一句。
夜晚,宿业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小心翼翼地穿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众寮。借着月色,摸到五观堂。推门进去,顿时愣住。
原来已经有人比他来得早,大家不约而同,分开找吃得。最后,在笼屉里找到几个馒头,一人一个。
宿业就着夜风,啃一口馒头。没有随着那几人回众寮,而是脚步一转,绕过拱门,来到悟道树下。
“师兄,你果然在这里。”他说着,照旧坐在老位置。
一礼看到宿业手上的馒头,“戒子需持过午不食戒。”
“好嘛。洗澡用冷水就算了,全当锻炼身体。一天一顿饭,也太过分了。”宿业调笑着,“师兄,我可是还在长身体。消化地快,需要多吃点儿。”说着,咬了一大口手里的馒头。
“佛经有云:‘朝为天人食,午为法食,暮为畜生食,夜为鬼神食。’”
宿业花了点儿时间,才理解佛爷的话,“师兄,你眼里的我,现在像恶鬼投胎?”说完,把大半个馒头,胡乱塞进嘴里。没想到坑了自己,他被馒头噎住,俯身撑着石碑,剧烈咳嗽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礼腾出一只手,在帮他顺气。
宿业咳得满面通红,头晕目眩,眼眶湿润。他偏着头问:“师兄,这算是我的现世报吗?”
“我佛不推崇苦行。”一礼拧开杯盖,递给宿业,“过堂时,你如果需要添加饭菜,就用筷子做指示。”他见对方好似想事情出神儿,一只手又向前送了送。
轻触到一礼微凉的手背,宿业拉回思绪,接过水杯瞧了瞧。一手叉腰,昂首望天,另一手擎起杯子,在近唇边时停住,缓缓转动杯口向下,把水倒进嘴里。
“师兄,什么时候回去睡觉?”宿业把杯子还给一礼,“真羡慕你们,天天睡那么点儿时间,还这么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