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上每每被她挤兑住,又有些怕她。这时早抛了什么梅花,跟脚在她后面,边笑边说。一时道:“凤姐姐那里算账呢,人多气味杂,看冲着了你。你且待半日再去。”见黛玉果然住了脚,心里高兴,又道,“好妹妹,我原晓得你和她们不同,你嘴里尽管刻薄我,却从不拿那些混帐话劝我。你我才是一条心的!”
黛玉先听他说“刻薄”二字,心里便是一动,想自己性情果然不饶人,不要说宝玉,就是姊妹们在一处,说笑时抢白几句也有的。但这些话都与底下人无干,是谁说与下人们听的,一时难以追索。
又听宝玉说“你我是一条心”,不由得竟打了个激灵,“呸”的一声,退开两步,正色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姐妹兄弟再好,也要避个嫌,让旁人听见了像什么!”
她还想再说,一瞥之下见宝玉已缩了头,嘟着嘴,满面委屈,不由得心又软了。想自己能说得他心虚,无非因为他在乎自己,倒不好借这个太过拿捏他。这一世是不愿再续前缘的了,可又何必反目成仇呢?
于是放缓了语气道:“我也不是恼你,你在姐妹们面前真性情,也该有个度。像今日宝姐姐说的是好话,怎么你当众叫她下不来?这‘混帐话’三字要是落到舅舅耳中,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宝玉这人,向来是姐妹们给点笑容便兴头的,立刻又笑了,嘴里叫着“好妹妹”不停口。一时又道:“宝姐姐为人什么都好,就只在读书这上头,好好一个女孩儿家,学得和外面男人们一样,利欲熏心,活脱就是个‘禄蠹’!我要听了那些,读书,考科举,中进士,不也成了他们那样的人了!”
黛玉知道,他在这件事上,一直是牛心拐孤,劝也劝不回来。但想“花无千日好”,贾府后来渐渐没落,自己是见到了的,不免要提醒他两句,听与不听,就都在他自己了。
因故意冷笑一声,淡淡道:“照你这么说,舅舅虽非科甲出身,乃是圣上简拔,如今也做着工部员外郎,莫非你也一笔扫倒了不成?我父亲是考过科举的,还中了探花,在你眼中,想必更不堪了。”